这般想着想着眼中便朦朦胧胧有了湿意,她站在窗边, 看外头张灯结彩,挂着大红灯笼,喜绸搭上了每间房。
吵吵闹闹的,一片喜气洋洋。
可旁人愈是欢喜她便愈是难过,好像自己是个可有可无,随随便便送出去牵动不了任何人心中悲绪的存在。
眨了眨眼,一股凉意从脸上滑下去,她慌忙伸手擦了擦,吸了吸鼻子极力憋住,恐叫房里欢欢乐乐缝缝补补些喜物的七大姑八大婶瞧见。
恰逢阿舟从外边回来,见小姐站在窗边,便径直跑了过去,隔着窗子先将手中小小的纸条递给她。
这是从未来姑爷手里刚刚拿过来的,想来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才会在大婚前日给小姐送过来。
屋门没关,阿舟递完纸条便绕到门口走进来,到李清阅身边站定。
“小姐,”阿舟指了指李清阅有些泛红的眼眶,“您怎么哭了?”
李清阅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及伸手捂住阿舟的嘴巴便叫王氏给听见了。
转头便见王氏放下手中的物什急急走了过来,一瞧她那眼睛,果真是哭过的样子,心中调整好的不舍不免又被勾了出来。
将李清阅拉至床边坐下,王氏心中酸软得厉害。
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捋了捋散落在脸侧的碎发,温柔道:“我们小小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娘一会儿没看着,竟哭上了鼻子。”
母亲的声音温柔得厉害,带着点几不可察的颤意,李清阅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情绪,眼泪哗哗往下砸,抽泣声不断,肩膀都一颤一颤的,张了张嘴,却是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氏哪里还忍得住,见她这般亦是泪流了满脸。
将清阅揽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像在哄还襁褓之中需要照料的婴孩。
王氏泣不成声道:“娘又何尝不是舍不得,从小到大,你便是一步也没离开过我,娘像被人生生割去了一块肉啊……”
“娘……”李清阅视线都有些模糊,只一眨眼泪便又掉了下来。
王氏轻轻给她抹了抹泪,又道:“可是我们小小长大了呀,哪有一辈子跟在爹娘身边的。”
见母女二人哭了开来,几个妇人上前来劝。
一丰润些的妇人道:“哭什么,清阅啊命好着呢,那谭大人是当朝新贵,前途无量,嫁过去享不完的福呢!你这当娘的,合该高兴才是。”
旁边清瘦些的那位也劝:“哪家嫁闺女都是如此,总得有这么一遭。再说了,嫁出去了又不是不能回来了,谭大人疼咱们清阅,日后常回来看看你娘,免得她挂牵。”
劝了许久母女二人才止住了泪。
李清阅从王氏怀里探出脑袋,眸子被泪洗过,更显娇憨,糯糯安慰道:“小小日后一定常常回来,不叫娘孤单。”
虽然许多人提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谭思齐也同她说了,即便嫁了人,她也还是母亲的女儿,永远都是。
况且母亲只她这一个女儿,从小便疼她爱她,又怎会因着成了婚便当她是外人。
如此想着,李清阅小手紧紧环住母亲,撒娇道:“娘以后可不要嫌小小烦才是,就算娘嫌烦了,小小也要缠着娘。”
王氏破泣为笑,点了点她额头,无奈道:“娘巴不得你天天回来呢,又怎会嫌烦?只怕我那姑爷不放人呢。”
李清阅听罢轻轻哼了声,开口语调极为笃定,“他不敢,若他不叫我回来,我便不要他了。”
“呸呸呸!”王氏听她这话被吓了一跳,“这大喜的日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更何况,哪有女子不要夫君的道理。”
“娘,”李清阅唇角绽起一抹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甜蜜的事来,轻声道,“是他说的,只有我不要他,不存在他不要我。”
说罢这屋里的人皆是满脸震惊,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男子能在女子面前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就是普通人家的男儿,也常常端出个一家之主的样子来,更遑论是那高不可攀的相府公子,当朝的新贵谭思齐。
一时之间神色各异,开始揣摩起她这话的真假来。
李清阅眨了眨眼睛,并不在意她们不信。
搁在以前,她自个儿都是不信的。
一直以来夫为妻纲,以夫为天,夫唱妇随。她被灌输着这般思想长大,也一直遵守并相信着这守则。
可谭思齐将她小心翼翼捧在心上,告诉她,不是那样的。
他以一言一行,让李清阅相信,她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也让李清阅知道,于他而言,她美好、重要,独一无二,他缺她不可。
别说旁人,就是王氏听她说这话也有些不信,像在听话本子一般。
就是话本子里头也没有这般写的。
直到李清阅闺房里退了那群杂七杂八的大娘婶婶,只剩下母女二人和阿舟,王氏开口问她时唇角还有些颤抖,面上又惊又喜,“小小说得可是真的?他真这样说的?”
李清阅点点头,面颊有些红扑扑的,“娘放心,他待我是极好极好的。是真心护着我,喜欢我的人,我相信他,也请娘相信他。”
听她这般说,王氏满心欣慰。
她一直晓得这谭思齐待小小好,若是不好也不会风风光光娶小小做正妻。本以为这便已经到了极致,却不曾敢想过,他在小小面前,竟是能随随便便就放下那旁人碰都难碰着的身段。
若是如此,小小嫁过去必然过得好,那她就是下九泉也放心了。
将李清阅小手紧紧握住,王氏嘱咐道:“小小可知,爱是相互的?”
顿了顿,王氏继续道:“若是人家待你好,你也得带人家好,可别叫他寒了心。若总是得不到回应,再深的喜欢,怕也会叫这光阴给冲散了去。”
她说的,李清阅都懂。
谭思齐喜欢她,她亦是将他放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