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毛笔“啪”一下被按在桌上,声音不算大,但在一室静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李清阅浑身紧绷,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从小到大都是这般,李兴昌从不打她骂她,可总是态度冷漠,一言一行都能让她紧张得手心出汗。
“是他不喜欢,还是你不想?”
他语气淡淡,却带着极为浓重的质问,李清阅瞬时如坠冰窟。
只几个字,便一针见血。
谢知恒不喜欢,李清阅也确实不想。若是从前她或许还能不管自己的心意,听从父亲的话去同随便哪个人牵扯,为自己也为李家谋个所谓的好前程。
可现如今有了谭思齐,就是再怎么不想做妾,李清阅也没法子去想旁人了。
一想别的脑海中便浮现出谭思齐一脸委屈地说她对他一点都不好的样子,前几日还被逼着说了最喜欢他,若是再同别人有什么牵扯,她总觉着对不起他。
此刻李清阅手心里已然出了汗,她咬了咬牙,强忍住颤音道:“清阅,不想。”
这是她第一次同李兴昌唱反调,李兴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声音冷硬下来,颇有些骇人,“你以为,这事儿由得你喜不喜欢?”
李清阅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可她满腹的委屈,竟压过了心头的惧意。
眼泪几乎一瞬间便要夺眶而出,她使劲吞咽了下,勉强憋住没让泪留下来。
“可是……”她声音带着明显的颤,话都说得歪歪扭扭,不成调,“清阅也是您的女儿啊……”
说完这句,却是再也憋不住,眼泪决了堤一般啪啪往下掉,她浑身颤抖,止都止不住。
李清阅始终都不明白,血肉相连的亲人,如何能做到这般狠心。
十几年来冷漠相对,不曾分给她一丝温存。
若是没有同李清婳的对比,她或许就当父亲本就是这般性子,可事实上,他好似只对自己这般。
连李清婳他都比不得,柳姨娘生的小弟弟她便更不能比了。
若是父亲厌恶母亲,那李清阅也能为他待自己这般态度找个由头。可他们二人也只是见不到张妈妈口中所说的昔日爱意,相敬如宾却还是有的。
在谭思齐之前,李清阅得到的爱,几乎全来自于母亲一人。
可明明,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见她这副样子,李兴昌只觉心里烦乱又讽刺。
对这个女儿,他扪心自问,已经仁至义尽。
供她吃香的喝辣的,平平安安长到那么大,若不是她同自己的女儿极为相像,若不是他为了抚慰王氏将她带回府中,她九年前早在哪个街头冻死饿死了也说不定。
或是被卖到烟花柳巷,堕落在不知哪个暗无天日的角落。
可如今到了她做出点回报来的时候,她给他来了句什么?
不喜欢?
那他岂不是真金白银养了个废物,做了一辈子生意,还从未做过这般赔钱的买卖。
李兴昌一双吊梢眼眯了眯,“你还知道你是我女儿?!既然好姻缘不要,那日后便听我安排,也别跟你母亲说我不想着你。”
李清阅回到房里眼眶都还是红的,阿舟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在旁边安慰了好久也不见她从床上爬起来。
这会儿王氏估摸着正同李兴昌说话,也自是顾不上她。
李清阅趴在床上,心里还是一揪一揪的疼,可她发现,这回在父亲那里受了委屈,却远没有从前那般难受得厉害了。
想到现在除了母亲她们待自己好,还多出来了谭思齐和谢今安,她便觉着上天好似对她已经不错了。
至于父亲方才说的听他安排,她既已经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最坏的境况不过是被赶出府罢了。
到时候她便将弄话本子的本金留下,带着自个儿挣的银子去随便哪里开个茶馆,若她能不在意外头的闲言碎语,谁又能奈她何。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搁到从前李清阅身上,她是想都不敢想一下的。
可现下却莫名有了底气,也不知是因为有银钱傍身还是因着旁的。
甚至,李清阅心中很是清楚,若是谭思齐想要纳她,那她的婚事,便绝无可能再落到别人头上。
可这会子这般想,难免有些无耻。
李清阅现下对谭思齐确实可以说是喜欢,可她没被人这般热烈地爱过,便总免不得胡思乱想。
怕这份爱来得快,消失得也会这般快。
父亲的爱她从未得到,却还总是因父亲伤心难过。若是同谭思齐在一起后,他再将这份爱收走或是分到旁人身上,那李清阅怕是如何也受不了。
可谭思齐当下待她的好,她好像已经开始留恋了。
若美好的东西终将失去,何不在失去前好好感受,珍惜把握。
这念头在脑海中几乎是一闪而过,与她从前的想法完全背离,李清阅被自己吓了一跳。
翻了个身,她突然想起,上回他向她讨要的荷包还未给他。
这回不像给谢今安做时那般细致,她只用了一天便草草做完了。
过程潦草,做出来的成果也甚是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