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年轻,难得团队沉得住气,又即将参与海外发行公司制作的电影拍摄,执导该电影的是享誉国际的华人导演张仁,可想而知,届时电影上映,她的身价水涨船高,前程似锦。
这样想来,很可能是汤奕可没有让别人知道,她在文档里写了些什么。
作为她的第一位读者,王亚欣古怪地生出一些对她的亲切感……这个小姑娘到底怎么想的?
王亚欣没有再让文档往下滑动,她点开微信页面,给汤奕可发去微信消息:小可,我收到你的邮件了,粗略看下来,没想到你写得这么好,不过有些内容,还是可以隐去的,毕竟我们要面向大众,谨小慎微总是错不了,你同意的话,我就让编辑对你的原稿进行修改和润色,可能会删减的比较多,如果你想到什么要补充的,随时跟我说。
虽然加了汤奕可的微信,但是她只跟汤奕可的团队沟通过,这条微信消息的上一条,还是通过好友验证的提醒。
王亚欣默默读了好几遍自己发出去的消息,仍没有得到回复,才将思绪从中抽离,去做别的事情。
直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她的手机。
“亚欣编辑?我是小可,我在路上网络不好,打电话方便,没有打扰你吧?”
头一回跟明星通电话,王亚欣不免肃然危坐,很快地说了两声“没有”和“你好”,才切入正题,也就是把她发的微信消息重复一遍。
她似乎听到汤奕可笑了一下,然后语气爽朗地说,“你肯定没有看完。”
客套的谎言被识破,王亚欣有一刻的赧然,不待她提出疑问,汤奕可又说,“劳烦编辑帮我多多修改,实在不行,我可以重新写的。”
王亚欣心中一松,自然是满口答应。
挂下电话,她回想起汤奕可的声音,很是好听,不尖细,也不沙哑,配合她平静的语速,如同质地轻薄、颜色朦胧的欧根纱。
年轻的女同事满怀好奇地凑过来,“汤奕可?”
王亚欣点点头。
“哇,说了什么?”
“商量写真书的事,她人还挺好的。”王亚欣不假思索地说。
本来她还担心,汤奕可会执拗地要展示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要说服她同意删改,得费一番口舌。不曾想,这么不费力气,不枉她觉得亲切一场。
“是啊,她就是挺好的。”
听着这维护的口吻,王亚欣不禁问她,“你是她的粉丝?”
“算是吧,我有关注她的微博,感觉就是个蛮有趣的女孩子,主要是我很吃她的颜,手机锁屏都是她,喏——”
同事亮出她的手机屏幕,上面应该是粉丝拍摄的照片。
今年二十三岁的汤奕可,有一张线条流畅、五官秀气的脸,化着非常干净的妆,浅浅若无的眉骨下,眼波清澈无比,灵气十足,与俗艳两个字毫无瓜葛。她不止美在皮和骨,更美在氛围,那种既温柔又有韧性的氛围,使她就像一朵雨檐下寂静绽开的白玫瑰。
方柏安极有眼光,一语中的,这是一张会讲故事的脸。
或许是思及他,王亚欣不自觉就问出,“她和方柏安的事,你知道吗?”
“谁?”同事摇摇头,“其实我就是个路人颜粉,对她不太了解,你说的是谁?她写到的人?初恋?”
女人的八卦雷达真是厉害极了。王亚欣含糊地说,“唔,是她以前的一个朋友。”
同事凑得更近些,眼底闪着好奇的光芒,“能给我看看吗?”
“到时候上市你就看到了。”王亚欣卖关子般说完,就转回笔记本屏幕前,准备联系修稿的编辑,想了想,又将这件事放一边,先把刚才的文档点出来。
汤奕可怎么知道她没有看完的?怀着这个疑问,她继续往下看——
我没有打错这一节的标题,孟老师的原名叫孟平生,不知是否因为香港人的节奏太快,一眼扫过他的名字,就叫错成孟生平,他从小蒙不白之冤,耿耿于怀,遂将孟生平变成自己的艺名。
孟生平红了是扬眉吐气,不红就是“你看,这个名字多衰!”
知晓这个故事之时,我是不打算写下来的,可是孟老师说,世间的事都是这样,你第一次听见觉得有妙趣,细细一想又真是无趣,究竟它是如何,要等到若干年后,让再次揭开这个故事的人来决定。
见我被他糊弄住,他就说,你不是要写书?快,记录下来。
这是我的写真书!
孟老师年少时的梦想就是唱歌发片,十七岁签入唱片公司,因为是个靓仔,所以公司推荐他去拍电视剧,跟着又拍电影,做了十几年影视歌三栖的当红小生。如今,他已四十好几,一心扑在歌唱事业上,年年红馆开个唱,目标是夺下金针奖。
我无知地问,金针奖的奖杯是不是一根针?他扬起手掌要打我,我躲闪到一边,他也作罢去煮咖啡,人在厨房还要出声交代,“你好好斟酌我的形象,我是一个好有责任心,好有使命感的人。”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初多亏有孟老师出面,得以让我与太丰娱乐顺利解约,不仅替我垫付了一大笔违约金,还安慰我不要因此有压力,“你才二十岁,不要活成苦行僧,事业刚刚扬帆起航,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打起精神来。”
这一番鼓励,着实令我动容,情不自禁对他推心置腹,当时我准备搬出原本住的公寓,却不想搬回外公外婆家,不想家人知道我落得这个下场,他们只需记住我离家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照顾好自己,会挣很多钱回来的模样。
孟老师听罢,对我说,要是你不介意,我家有空出的房间。
孟老师的家是有着百年历史的老派英式联排别墅,其中一栋,比半山的别墅要便宜多了,不过,花园洋房的韵味浓厚,石膏白的墙,简洁的屋檐,对称的开窗,一切都是那么优雅稳重。你可以在清晨,煮一壶咖啡,让香气充满整间面朝小花园的阳光室,再选一片你钟意的黑胶,放上唱片机,享受远离车水马龙的迷人一刻。
可他一个人住,纵使惬意,偶尔也会觉得寂寞,很想养只猫,却又对猫毛过敏。
就这样,我搬进这里成为他的猫,不对,是住客,从没缴过租金。
在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段日子之后,我发现他不管是合上电脑,还是合上书,他使用过双手,就必须清洗干净。他过于频繁的洗手,让我忆起在拍摄现场见他与人握手后,用湿纸巾仔细擦手的举动。
我没想探究什么,孟老师自己忍不住跟我聊起往事——他的家人不支持他的歌手梦,一定要他学医,否则家门一关,让他在外自生自灭。那时,他才入行拍成一部戏,挣得钱不够租房,也没有遇上好心肠的老板,只好去睡麦当劳,实在睡不下去,只好去学医。
那些居无定所的日子,给他带来的不安、疲惫和迷惘,他始终难以忘怀,恐怕要带入棺中,使得他与家人的关系至今都不太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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