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1 / 2)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在前面骑马走得远了点的殷璇。皇帝微服,向来暗卫随处皆是,况且陛下武功高强、世间罕有,倒是不必担忧。

宣冶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后面。双层的银色绸面车帘之后,是怀着身孕、身娇玉贵的晏公子。如今宫中之事交由兰君千岁和贤卿千岁主持,陛下便直接决定下来,让晏公子伴驾。

中途有人劝阻过,说晏迟的身体不宜颠簸操劳。但徐泽那边儿马上传过来一个缠绵病榻的消息,在殷璇面前说上这话的人就更挑不出人来了,最终便成无人阻拦的局面。

不过这样也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晏公子在宫外养胎,将孩子稳固下来,反倒要比在深宫之中还要轻松一些。

云州是远离京都的繁华之地,民风淳朴,云州州牧是新上任不到三年的地方官,出身于科举,是上上次科举的探花郎,随后做了几年翰林,便调来云州。

殷璇私访从这里开始,尚且还算一个好的开端,在她的设想以及奏折上所呈现的来看,应当不会太过偏离预期。

马车行驶得慢,双层的银色丝绸车帘上挂了压帘子的珠串,随着春风微微晃动,碰撞出细碎的响动。

马车旁的内壁上,忽地传来一两下叩击声。正当宣冶回头,正看到车帘微微撩起,一张少年郎的脸从中露出来,长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下颔削瘦,唇红齿白。

是晏迟身边那个叫阿青的小郎。

宣冶被那双剔透如水晶的眼眸注视着,心里忽地一跳,听着阿青声音和气地问道:“宣冶大人,我们郎君问,还有多久到云州城。”

宣冶与他对上了一瞬视线,旋即反应过来,回复道:“再有一炷香的时辰,便差不多了。”

因是微服,明面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是一妻一夫,以及从旁伺候的人而已。但宣冶知道周围一定隐蔽着暗卫,便觉得方才愣得不是时候,忍不住老脸一红,转头继续注意手上的缰绳。

烈马强弓,她也挽过驯服过。怎么如今换上这三匹温顺枣红马,就放在掌心里这么扎手?宣冶自己瞎寻思半天,也没想出来究竟是为什么。

再过了片刻,果然见到了云州城的刻字。殷璇骑马在前面等了一会儿,等到马车跟上来后,一并通行过去。

云州城最有名的客栈酒楼,名叫云生结海楼,是以李朝诗人的诗句命名。马车停到楼前,晏迟正要自行下车时,面前的双面银帘被撩起来,外面温度稍冷的空气吹拂在面颊上。

殷璇就站在一旁,朝他伸出了手。

她穿着一件窄袖的玄色长袍,直领内侧用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纹路,束腰勾勒出利落线条。黛眉桃花眼,双唇涂朱,乌发如云,上面插着一只形如梅花的珠钗。

殷璇生的好,他从见到对方的第一面就已经知晓了。但对方此刻的容貌气度略微变化,从秾丽美艳中剔除了那些迫人的压制力,反倒能让人全心欣赏,更能衬托出如此大气磅礴的美貌来。

晏迟怔了一下,然后伸出手递了过去,被她扶着下了马车。

晏迟摘了多余首饰,只将徐泽那日送给他的戒指留下了,此刻有些觉得她交握得太紧了,便低声道:“这是怕我跑了吗?”

“嗯。”殷璇居然应下来了,她看了晏迟一眼,道:“前朝殇帝的谢凤君,就是在微服私访时被人掳走,离散天涯。”

“……那是野史。”晏迟被她拉着上楼,登上二楼时,见到中央的牌匾刻字上,写着“月下飞天镜”这五个字。

“事实还不如野史。”殷璇带他走过二楼,登上最顶层,在边缘的一间停住了。引路的小娘掏出钥匙,将房门打开,说了两句吉祥话,便退离了此处。

晏迟没有去问事实如何,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阿青……”

“住对面。”殷璇道。

晏迟怔了一下,道:“他……他和宣冶大人?还是叫他过来跟我住吧……”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殷璇盯住了,他噎了一下,没敢继续说下去,但还是抓住她的衣袖,努力道:“这哪里能住在一起?阿青照顾我照顾惯了,我自己不习惯……唔……!”

晏迟被推倒在床上,封着唇说不出话来,等到殷璇稍微离开一点,尝试着舔了舔她的唇角,软声道:“……妻主?”

殷璇注视着他,低声道:“我照顾你,不好吗?”

软舌擦过湿·润唇角,勾得人蠢蠢欲动。但由于某人的身体问题,仍旧是浅尝即止,什么都停在中途。

殷璇略微起身,不再逗他了,道:“宣冶住楼下。”

晏迟这才松了口气,他转过身,一边安置东西、叠被铺床,一边问道:“宣冶大人没有娶夫吗?”

“没有。”殷璇想着此行的目的,等到了城中,查看税收、民望、政·策等等方面,再决定云州州牧的升迁拔擢事宜,回答得慢了一些:“她少年定亲,之后随我上了战场,等到天下安定之时,未婚夫郎早已改嫁,除却故土乡音,一无所有。”

晏迟这么一想,记起少女定亲是十五岁以上,动作忽然顿了一下,问道:“她如今……年方?”

殷璇瞥了他一眼,似乎料到晏迟在想什么,回道:“而立之年。”

看面相倒是看不出来。晏迟如寻常百姓家般铺好床,因久处深宫,手艺生疏,倒还不如阿青他们做得好。他看了一眼天色,先点了灯,又道:“舟车劳顿,过一会儿送来热水……”

“你跟我一起洗?”

晏迟愣了一下,脸色骤红,道:“不行……”

只不过他的抗议,向来不怎么管用就是了。

而在另一边,阿青拾掇好了东西,刚刚兑好热水,想要进去侍候时,却忽地被叫住了。

“劝你别进去。”

阿青回过头,看到宣冶大人站在三楼尽头的凭栏处,外面烛火点点,星光与月交相辉映,夜夜流光。

下面是云州城密集来往的人群,是夜里歌舞升平传来的唱曲的调子。云生结海楼最底下的大堂中,也传出隐约的女人说笑声。

宣冶站在夜风正盛之处,春日的风即便并不刺骨,但到底还是有些寒凉的。

阿青愣了一下,然后见到里面的灯烛忽地熄灭了,又低头看看手上的热水,默默地准备走回去。

在宫中或许还有所拘束,到了民间,陛下真是把哥哥圈起来了,就栓在身边,哪里也不让去。

阿青一边这么想,一边觉得心中甚是安慰,便跟宣冶大人道谢,随即想要回去时,又被叫住了。

他转过头,看到原本不住这层的宣冶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道:“你多大了?”

儿郎的年岁与姓名,原本并不该告知他人。但阿青想到他们两人俱是宫中服侍的,将在宫中待个几十年,便回答道:“回禀大人,今年十七。”

随后,他看到这位御前女使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和希望破灭感,背影十分孤寂地转了过去。

阿青不明所以地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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