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艾刚被解下来,便听到下人来报,宫里来圣旨了。
“秦王殿下,皇上口谕,令您即刻启程回京。”传令兵见秦昭进得厅堂,立马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行礼,恭敬的道。
“嗯,一个时辰后本王自会启程,你先回去复命吧。”
“是!”传令兵领命离开。
“沈姨。”
“老奴在。”
“青州就交给您了。望您……”
“小姐,老奴等您回来,您的家,老奴会守护好的。”
家?
听到这个字,秦昭怔愣了一瞬。
父母在的时候,有父母的地方就是家,如今父母西去,青州故乡就是她的家。
“小姐,小姐?”
“嗯?”秦昭回神,“沈姨你去为我备两匹马。”
“小姐,马已备好,但是您确是要两匹马吗?”
秦昭闻言,微愣,旋即改口,“换马车吧。”
苏少艾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如今他身体未愈,坐马车舒适些。
苏少艾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奢华到令人眩目,与秦府截然不同的布置,“这是……”话还未完,便见不远处正闭目养神的秦昭。
“王君,您可醒了。”
苏少艾听得这熟悉的语音,才发觉自己身旁竟还有两人,赫然正是上次被秦昭杖罚的幽竹二人。
俩人靠着晃动的木墙,苏少艾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马车里,被秦昭下令不给吃喝地关了那么多天,苏少艾只觉全身无丝毫力气。
“扶我起来。”
幽竹二人听令,立刻小心地将苏少艾扶坐起来。
苏少艾状似随意地打量着这大的令人咋舌的马车,马车近二十来方,里面布置奢华。一张被狐皮包裹着的贵君椅,一张楠木茶几和玉质棋桌,而自己的身后则是摆满了兵书的书柜,想必其中必不乏世上罕见的兵书,除此之外,还剩有那铺满波斯地毯的偌大空间,马车四周还藏有暗格……
“过来。”秦昭淡淡的声音响起,苏少艾才早知道她已经看他许久了。
幽竹二人扶着苏少艾到秦昭身边,随后恭敬行礼退下。
“小心!”
苏少艾力不支身,身体一软,将身旁小櫈上的药碗打翻在地,自己差点跌坐在碎碗上。
“我没事。”苏少艾轻轻抽走被秦昭扶着的手臂,秦昭这下意识的关心,令他疑惑,到底哪个秦昭才是真正的她?
二人一时无言,各自将头撇向他处,一时间,马车里除了车轱辘的动静,只有哒哒的马蹄声。
许久,终是久居高位的秦昭适应不了这令人尴尬的氛围,似斟酌了许久般,开口道:“你只知我秦昭将你西燕亡国,逼得你家破人亡,那你可成想过我为何这么做?”
苏少艾未料到秦昭会开口问他这个,一时怔愣,不知如何回答,好在秦昭并没有要求回答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十几年前,你母亲和我母亲是结拜姐妹……”
秦昭放下兵书,直视苏少艾的眼睛,不出所料地看到他凤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冷笑着开口,“二人义结金兰,我母对苏辰洛很是信任,可是苏辰洛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下毒将我母亲毒死!也许我母亲至死都没料到最后会对她下手的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不过,她应该更没料到的是,她那好姐妹竟然想一把火焚了她的家,欲害死自己的妻女!”
“不,不是……你可有证据?”
秦风说的咬牙切齿,苏少艾无法相信自己那么尊敬的人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不信?你可认得这个?”
秦昭拿出一个令苏少艾眼熟的卷轴,苏少艾皱眉,这不是父亲给他的东西吗?
“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你以为,在我秦昭眼下,还能藏住什么东西吗?”
“……”该死,青州果真少不了秦昭的眼线!
“何必摆出一副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难道说,你母亲当年因此物杀我母亲,而你现在也想因此物杀了我吗?”秦昭冷笑,语气中全是恨意与讽刺。
“你……”苏少艾心中一冷,面对秦昭的质问,自己却无话以对,他父亲约见他时的反应,在地牢里的反应,均足以说明些东西。
想到这,苏少艾心中歉疚,如果秦昭说的都是真的,自己则是她杀母仇人之子……
作为仇人之子,又是她手下败将,她怎么对他都是应该的,可苏少艾却觉得委屈,至于委屈什么,他却说不出口……
“你……”秦昭惊了,她似乎看到了苏少艾眼睛红了。
“没事。”苏少艾慌忙撇过头将眼睛可疑的液体擦了。
秦昭见过自傲的苏少艾,见过倔强的苏少艾,见过服软的苏少艾的,就是没见过会在自己面前流泪的苏少艾。
一时之间,那临危不乱,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秦昭也慌了神,心中的郁气顿时被这泪水给冲散了。
“你怎么了?”秦昭见苏少艾突然软了身体坐不住,连忙上去将人扶着。
“我……噗!”一口鲜血自苏少艾口中吐了出来,人也昏了过去。
“张颖!”
只见听得秦昭召唤的影卫兼大夫,立马奔命似的进了队伍中间那六马并驾的马车。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张颖顾不得向秦昭行礼,道一声:恕罪。便为秦昭怀中吐血不止的苏少艾把脉。
感受到秦昭身上越来越浓烈的暴虐气息,张颖立马下跪汇报病因,“主子,苏正君是气急攻心,伤了心肺才吐血昏迷的。”
秦昭闻言,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小心将苏少艾放在铺上,吩咐道:“在西更城停留一晚。”
“是!”张颖埋首,装作没看到秦昭将那世上罕见的疗伤圣药——续魂散喂与苏少艾之口。
主子,那东西可是您……唉!
“主……”
秦昭挥了挥手,打断幽竹二人的见礼,扬手令他们退下。看着在床上昏睡了三天,呼吸浅浅,眉头微皱的绝美男子,心中那长久束缚自己的执念突然间就散了。
秦昭凝视着眼前这抹脆弱的白色,说不出缘由的心疼。
让你睡觉都皱着眉,烦恼痛苦的,可是我?
是母债子偿,还是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娘,我该怎么选……
……
秦昭挣扎、迷惑,但是此刻却没有人能在这件事上给她一个正确的建议。
家族的血海深仇必将成为她的束缚。
“来人,传张颖。”她忘不了,那就让他忘吧。
待苏少艾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仍身在马车中,听得檀渊禀报才得知马车已行至京城郊外。闻得空气中淡淡的芳草气息,苏少艾撩开马车卷帘,对着前方马背上一袭暗红锦衣的秦昭道:“我要骑马。”
刚睡醒的苏少艾,声音软软糯糯,不似往常般清冷,撩得人心痒痒的。
秦昭眉毛不自觉地扬起,飞身将苏少艾抱至马背与自己共乘一匹,这份宠爱或者说是占有欲,也没谁了。
张颖远远望着前方高头大马上亲密依偎的二人,眼中的担忧一闪而过
主上喂王君喝下忘忧散,忘记前尘,到底是是对还是错?
“妻主,让马儿跑快点吧。”
“好。”秦风一夹马肚,骏马立刻跑了起来,后面跟着的车架也加快了速度。
“妻主,再快点。”苏少艾觉得自己心里堵着什么,似乎只有在奔腾的马背上才能让自己舒服些。
“怎么了?”秦昭发现他情绪不对劲,勒马把速度慢了下来。
“妻主,我做梦了,梦见你恨我。”
“……”应该是她以前对苏辰洛的恨表现的太明显了。
“梦见我很怕你。”苏少艾低下头,情绪很是低落。
“别怕,梦而已。”秦昭亲了他一口,心里暗自发誓: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永远不会。
“嗯。”苏少艾大方回亲她,丝毫没有夏国男儿的扭捏。
秦昭很满意这样的苏少艾,军营生活让他男女大防的思想没闺阁男儿重,喜欢、厌恶都表达的很直接。
自秦昭给他喂了忘忧散之后,苏少艾醒来就给他灌输了秦昭是她喜欢的妻主的意识,苏少艾因此黏她的紧,任她对自己予取予求。
当然,这个黏是跟以前比起来。
“你还梦见了什么?”秦昭将人亲得脸红扑扑的才放开他。
影卫出身的张颖耳力极好,秦昭的问话,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药,应该没事吧?
“我梦见了我爹娘……但是他们都死了。”
“嗯。”秦昭见他难过的情绪不加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也很复杂,脸上的笑容消失,点头确认他的梦是真的。
嗯?
张颖紧绷的心被秦昭这回答激得一颤,主子,这些话少说,要是让王君想起来怎么办?
虽然他的药很管用,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妻主,你在生气吗?”
秦昭一愣,才发现自己环着苏少艾的左手不知不觉间使了力,连忙松开,“弄痛你了?”
“呵呵,怎么会。”苏少艾轻笑,他可是习武之人。
秦昭看不到苏少艾的脸,但是她知道苏少艾笑起来那凤眼含情的模样。她以前还以为苏少艾是一个没有笑容的人,自从喂她喝下彼岸花花草后,那个冷冷清清的人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高兴时会笑,难过时会别扭,不和人说话,会生气,会不满,会发泄自己的脾气的人。
也许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苏少艾吧,以前那个没有生气的冰冷将者,仅仅是一个被所谓的责任逼迫得没有自我的木偶。
秦昭不由心疼他,想到苏辰洛对他做的,心里更恨那卑鄙小人了!
将家国重担压在他一个男儿身上,却又忌惮害怕他,竟对自己亲子几次三番痛下杀手!真真畜生一个!
“少艾,回马车去吧,外面风大。”说着,也不待他同意,就架马将人送回了马车,她自然也跟着上了马车,她对他的心疼,有另外的表达方式。
马车不快不慢地行进,压抑羞涩的声音随风散开,车周伺候的下人们低着头当自己是个聋子,皮薄的男侍脸却红透了。
没有人可以解释,为什么秦昭对苏少艾的感情来得这么快。也许从第一眼见他时就开始了吧,又也许从她偷天换日留下他时就心动了吧,谁知道呢?反正俩人终将成为彼此羁绊!
秦昭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行了一月,终于到了夏国的心脏——京都!
“卖糖葫芦叻!糖葫芦!”
“好吃的面条,面条!”
“新鲜刚出炉的包子咯,卖卖包子叻!
……
一声比一声高亢卖力的吆喝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人,无一不彰显者京师的繁华。
苏少艾悄悄地将窗帘掀了个小缝,好奇地打量着这他从未涉足的地方。他从军多年,鲜少见此繁华盛景。
“王君,到秦王府了。”
戴上面纱,出得马车,入目之处便是与青州秦府截然不同的奢华府邸,“秦王府”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张扬至极!
“恭迎君上、王君回府!”守卫王府的侍卫,全都恭敬跪拜,虔诚至极。
秦昭不做表示,牵着苏少艾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回京之后,不可预知的未来也在向他们走来。
“恭迎君上、王君回府!”
“恭迎君上、王君回府!”
府中站在前排的便是因各种原因送进秦府的莺莺燕燕,其后的便是府中一二等仆人,零零总总有百来人齐齐伏跪在地,好不壮观!
“平身吧。”
“谢君上!”
看着眼前这些个环肥燕瘦,姿色各异的男子,秦昭苏少艾二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君上,十六殿下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立于一旁的秦王府管家秦忠见秦昭面露不耐,连忙上前躬身禀告。
十六殿下正是秦昭好友,夏静瑜。
“嗯,请十六殿下去书房,本王随后就到。”
“是!”秦忠挥手,院内的人也便行礼退下。
而秦昭将苏少艾带至府中主院——轻风阁,交代下人好生伺候,不可疏忽,就离开了。不过秦昭走后,苏少艾也屏退了下人,卧床休息。幽竹二人在这段时间已经了解了苏少艾的脾气,他性格清冷,他对秦昭还能说几句话,对其他人不开口时,连个表情都不会有。
然而就是这么个清冷性子的人,却在一刻钟后做了件令所有人为之咋舌的事——翻窗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