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她态度有异,平安他们就不多问了。
云巧的性子,从小肯定没少受欺负,老唐氏喜欢云巧,对沈家人深恶痛绝也是人之常情。
沈云山浑浑噩噩的,耳边充斥着山林的风声雨声,雨水糊脸,他看不清人。
好像看到云巧了,又好像不是。
他可能快死了。
这两天他都躲在山里的,没办法,回去会被曹氏打死。
悦儿家的猪生病死了,悦儿娘怀疑曹氏故意挑只病猪打发她,话里话外都想毁掉悦儿和他的亲事,他脑子一热,就给她出了个主意。趁曹氏她们外出干活,和悦儿娘跑回猪舍,把猪圈里的猪换成了死猪。
他想着几头猪长得差不多,曹氏忍不住。
哪晓得曹氏眼尖,一下认出死猪不是他们家的。
纸包不住火,知晓他从中作怪,曹氏抓起镰刀就往他腿上砍,他怕极了,灰溜溜地躲去悦儿家。
不成想曹氏发了狠,抄家伙追到悦儿家,要悦儿娘还猪。
几句话不和,双方在院里大打出手,悦儿娘脑袋挨了一棍,倒地上就要告官,还要毁亲,曹氏当场就应下,但要悦儿娘还沈家的聘礼。
心知两头讨不到好,只能灰溜溜进山里躲两天。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等曹氏和消气,暴雨来了,他下山不小心滚到了坡里。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只有等死。
天不亮沈云巧就回沈家报信了。
下过雨的路面湿滑,她杵了根竹竿,在门口站了许久。
天空灰蒙,院里清风雅静的,要不是烟囱冒着烟,她以为院里没人。
“奶,奶。”她敲着门,大喊,“大堂哥病了,在唐钝家呢,医治要钱,奶你给钱吗?”
曹氏拍着衣服的灰从灶间出来,脸色灰白,眼下一片青黑,见是她,没有大呼小叫,而是骂沈云山,“死了更好,吃里扒外的东西,生下来我就该一闷棍打死他,免得他到处害人。”
曹氏最是疼沈云山的。
云巧掏掏耳朵,“奶你说什么?”
曹氏翻个白眼,转身进了灶间。
沈来安听到闺女的声音出来开门,正欲告诉她家里的事儿,尚未开口,就看她晃着自己胳膊问,“爹,奶是不是老糊涂了,她要打死大堂哥了。”
“嘘。”沈来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奶心情不好,别惹她。”
“奶怎么了?”
沈来安觑眼大房,房门和窗户掩着,沈来财和小曹氏迟迟没有出来,他简短道,“你大堂哥偷家里的猪。”
云巧脸上没有丝毫惊讶,脆声道,“他还偷地里的玉米了。”
“......”
还有这茬?
第61章061给我滚
东屋房门后,小曹氏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全无,忙把拉开条缝的门紧紧阖上。
跟悦儿家闹掰后,曹氏找不着人撒气,从早到晚在院里指桑骂槐。
她处处陪着小心,绝口不提云山半个字。
可毕竟是她儿子,哪有不担心的呢?听说他病了,她就想问问,冷不丁听到云巧说他偷玉米,暗道要坏事。
果然,曹氏沙哑的嗓音震耳欲聋响彻整个小院,“你说什么?地里的玉米是云山偷的?”
曹氏掐着云巧胳膊,额头青筋直跳,脸颊的肉剧烈颤了颤。
看得出愤怒至极。
云巧挣脱她的手躲去沈来安身后,警惕地盯着她道,“有些是老鼠吃的,有些是大堂哥偷的。”
“我养了只白眼狼啊。”曹氏绷紧牙,三步并两步走进猪舍,抄起镰刀就往外走,边走边喊,“老大,跟我去长流村,看我不砍断他的腿。”
“娘...”沈来财舔着唇出来,凶狠地瞪云巧,“云山不是那样的人,准是云巧乱说的。”
云巧缩脖子,“不是我说的。”
曹氏这会儿怒火中烧,哪儿有心思终究云巧有没有说谎,声嘶力竭地吼道,“留着他也是祸害,看我不废了他!”
她挥起镰刀,嗓音比刀尖还有锐几分,“老二,你也去。”
沈来福慢吞吞整理着衣衫走出门,觑着沈来财神色小声提醒,“娘,没吃早饭呢。”
沈老头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抽着烟,烟雾熏得他表情难辨,沈来财拖着鞋进去,惴惴不安试探他的态度,“爹,云山是好吃懒做了些,但这种事绝不是他做的,定是李悦儿怂恿了他。”
沈老头猛吸着烟,没有接话。
沈来财猜不透他的心思,颤巍巍道,“待会我和娘去长流村把人接回来,好好收拾他一顿,看他往后还敢不敢乱听别人的话。”
沈老头敛目望着他,良久没有言语。
孙子闯了这么大的祸,砍断腿解决不了事儿,只能打。
吐出口烟雾,他道,“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了,云巧比他小几岁,任劳任怨帮家里干活,他吃好睡好还不知足,竟帮着外人坑咱们...”
一听这话,沈来财就知有回旋的余地,松了口气,脸上却狞笑着,“待会爹别动手,我来,看我不打得他皮开肉绽...”
话是说给曹氏听的,不可谓不大。
屋檐下的云巧歪头问沈来安,“大伯说的是大堂哥吗?”
沈来安低着头给她洗草鞋上的泥,低声道,“撂狠话而已,你别当真。”
“哦。”云巧蹲着身,帮他拂水。
她雨天出门是不穿鞋的,但老唐氏怕她光脚摔着,叮嘱她别脱鞋。
鞋上沾了许多泥。
沈来安先拿竹篾挂掉多的泥,再用水搓,云巧帮忙,他就往边上挪了两寸,问她,“在唐家过得开心吗?”
黄氏说唐家人疼她,顿顿给她煮米饭吃,他不太信,得听她自己说。
“开心啊。”云巧想到什么,洗洗手,手伸进衣兜,掏出个圆溜溜的鸡蛋来,“唐钝奶对我可好了,那,这是爹你的。”
沈来安看了眼,心里放心了些,“她们给你的,你给我作甚。”
“唐钝奶给你煮的。”她拿起鸡蛋在地上敲碎,“我给爹剥壳。”
“你吃。”
“我吃过了。”她几下就剥好,递到沈来安嘴边,“娘和翔哥儿也有。”
小曹氏瞧见这幕,眼神暗了暗,干笑道,“三弟真有福气。”
能享女儿的福。
云巧看是她,弯唇笑了笑,“大堂哥高烧不退,唐钝给他喂了药,四文钱,大伯母你要给我啊。”
“......”
“唐钝说了,你要是不给,他就亲自过来问你要,他腿脚不好,路上崴着或摔着,都算你的。”
“......”
读书人不都是彬彬有礼菩萨心肠吗?唐钝怎么是个钻钱眼里的?小曹氏狐疑,反驳,“我又没有让他喂云山药...”
云巧扭过头看沈来安吃鸡蛋,没有再看她,“唐钝说了,你要是不认账,就把大堂哥丢出去,不让四祖爷医治他。”
“......”
沈来安洗完鞋,她穿着进屋找黄氏。
光线昏暗的屋里,黄氏像往常般坐在窗户边做针线活,她跟沈云翔到处跑,衣服经常破口子,全是黄氏缝的。
“娘。”云巧高兴的把剥了壳的鸡蛋给她,“给你吃。”
黄氏张嘴,她喜滋滋递过去,“翔哥儿呢?”
“他出去了。”
“山里吗?”
“嗯。”
云巧不多问了,搬根凳子坐在黄氏旁边,认真看她穿针走线,“娘,唐钝奶要用你给我的碎布做布鞋。”
黄氏抬眸瞄了眼窗外,抬手掩上了窗,“给你做吗?”
云巧点头,“她说秋冬穿草鞋不暖和。”
清晨她出门,老唐氏在门口和唐钝商量托村里人给她做双鞋,说是秋冬穿,但最近事多村里没几个人得空,为此老唐氏唉声叹气的,她想帮忙,“娘,布鞋怎么做的呀?唐钝奶眼神不好,穿不了针呢。”
黄氏捏着针的手顿了顿,云巧看她,“娘不会吗?”
“忘得差不多了。”黄氏抿了下唇,低垂的眼浮起丝水雾,“那些碎布是给你缝衣服用的,做鞋有些不够...巧姐儿...”
“嗯?”
黄氏停下针线,轻轻抚她柔顺的发髻,“你是个有福的。”
云巧拿脸蛋蹭她的手,嘿嘿笑,“娘也有福。”
“他们心肠好,你要多帮他们干活,做鞋的话...你把布料拿来,娘给你做...”
“好。”
母女两在屋里说贴己话,沈来安没往里凑,而是找曹氏要钱,沈云山是家里长孙,曹氏嘴上嚷着砍断他的腿,等沈云山哭两声心就软了,所以他根本没把曹氏的气话往心里去。
但沈云山吃了唐钝家的药,得给钱。
曹氏本来就窝着火想杀人,沈老头好言好语劝了通,正好受些,沈来安就来问自己要钱,火蹭地又来了,“你也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
“巧姐儿是唐家人了,唐钝行动不便交代她来收钱,咱要是不给,巧姐儿怎么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