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背篓出门时鸡笼里的公鸡抖擞着翅膀,高昂地扬起粗短的脖颈发出嘹亮的鸣叫。
上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曹氏起了。
屋里没有点灯,昏暗暗的,沈老头听到院门的动静,纳闷,“云巧出去了?”
躬身穿鞋的曹氏顿了顿,眉梢含怒,“不是她还有谁?”
“她倒是机灵。”
为了从她嘴里套出话,老婆子特地蒸了两个碗大的红糖馍馍,哪晓得云巧不领情,睡得跟死猪似的,差点没把老婆子气晕。
老婆子起床看到人定是要骂她的。
岂料她会躲出去。
沈老头不禁怀疑,“云巧当真是傻的吗?”
“我管她傻不傻,反正年底就让老大把她送走。”曹氏走到窗边,推开窗,朝外喊道,“甭以为扯猪草就没事了,今天照样没有饭吃。”
云巧已经走到屋后,闻言,和沈云翔商量,“翔哥儿,我还扯猪草吗?”
“饭都没得吃,扯什么扯...”沈云翔扯着嗓门,声音比曹氏还洪亮几分。
云巧顿时挺起腰板大声吼,“不给饭吃不干活。”
有唐钝她就饿不着。
曹氏砰的关上窗,作势要追出去打人,沈老头及时出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和她较什么劲啊。”
看曹氏目眦欲裂怒不可遏,他劝道,“你要气出个好歹就真遂她的意办席面了。”
这话一出,曹氏脸色更为难看。
正月她生了场病,咳嗽不止,两副药下去也没好转,云巧没事就围着她转悠,寸步不离,哪儿也不去。
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是有些动容的。
家里炖猪蹄汤,她特地给云巧舀了大半碗,云山不依,她还训诫了他,“我还没死呢,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
哪晓得端着碗喝汤的云巧平静地来了句,“奶,你什么时候死啊,春花说死了才能办席面...”
她给气的呀。
合着她嘘寒问暖是想知道自己啥时候落气呢。
沈老头穿好衣衫走到门口,也不知云巧听不听得到,卯足了劲吆喝,“云巧,两背篓猪草,爷给你饭吃啊。”
曹氏登时没了心情,喊小曹氏起床煮饭。
待东屋的人应了声,她和沈老头道,“也别等年底了,秋收后就给她送走。”
否则她真怕被云巧给气死了。
这话不是商量。
沈老头没有接话,但也没反驳,见沈来财拉开门出来,扬手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去秋娥家问问还礼的事儿。”
沈秋娥毕竟是唐家媳妇,多少了解秀才爷的性子,沈来财揉着眼睛,瞅了眼天儿,跺跺裤脚,迎着晨雾出了门。
沈来财还在路上,云巧已经到唐钝家门口了。
唐钝刚沿着小院跑完五圈,乍眼瞧见院门口站着的人,眉心微抽。
他穿着件灰白色的短衫,额头冒着细汗,身形挺拔,清俊不减,云巧看得眼睛快没了,“唐钝,我来了。”
她清脆细柔的声儿让他起了身鸡皮疙瘩,他打开院门,“你不怕外人看到了?”
云巧瑟缩了下,四下瞅瞅,捂嘴道,“你会护着我的吧?”
“......”凭什么?
唐钝转身,“难说。”
云巧歪头,两道眉微微蹙起,“你不是有钱吗?”
跟有钱有什么关系?唐钝摸不透她话里的逻辑,抬脚往灶间走,“镰刀在柴房,自己拿去。”
前些天他不在家,镰刀是他奶送去地里给她的,他可没这个耐心。
身上出了身汗,他准备烧水擦擦身子,刚往锅里添了一瓢水,眼底就冒出张黝黑的脸来。
她的脸约莫只有自己巴掌大,微微仰着,漆黑的眼珠动也不动。
他手抖了下,微恼,“干什么?”
“唐钝,你要煮饭了吗?”云巧眨着眼,“我没和你说多少话呢。”
“......”脸皮是愈发厚了,唐钝沉眉,握着葫芦瓢没动。
忽地,手里一空,葫芦瓢被她夺了去,她转身,躬身舀了一大瓢水倒进锅里。
水声哗啦。
她道,“唐钝,先烧开水...我想吃红糖水。”
“......”
云巧往锅里添了四瓢水,唐钝怀疑她惦记自己的那包糖,想一次冲水喝完,本想克制心里憋闷,实在克制不住了,讽刺道,“这么多红糖水你肚子装得下吗?”
“装不下。”云巧老实回答,“煮面还要水的呀。”
“......”
唐钝非常想吃点后悔药。
唐钝奶这会儿已经起了,在屋里照顾唐钝爷吃药,熟知唐钝习惯的她笑得合不拢嘴,轻拍着老爷子后背道,“墩儿何时被人堵得没话说?我看这姑娘性子好,镇得住他。”
唐顿爷吹着碗里的药,叹气不止。
性子好有什么用,脑子不好使啊。
老婆子整天在家不串门,没听说过云巧也正常,他也不说破,“还得看墩儿的意思。”
“嗯。”唐钝奶道,“咱这把年纪陪不了他几年了,亲事得让他自己拿主意。”
村里男子十七八岁就开始谈婚论嫁,唐钝早过了,为此他们急得不行,甚至想瞒着他先把亲事定下来再说,无论如何得给唐家留个后,唐钝看出他们的想法,说道,“子孙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养大又有何用,爷奶要嫌冷清,不如从族里过继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