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了火,继续借着树叶照明下山。
夜已经很深了,院门没落闩,轻轻一推就开了,曹氏黑着脸坐在堂屋的高凳上,冷喝,“还知道回来啊!”
重男轻女是印在曹氏脑门上的,屋里其他人都知这话是骂沈云巧,偏沈云翔是个护犊子,呛道,“奶要是不喜欢,我给别人做孙子去。”
曹氏气得拍桌。
沈老头吸口自己的老烟,“云翔干了一天活也累着了,你就少说两句,直接说正事吧。”
少了一头猪,没了半亩地,老天爷是不给沈家活路啊,沈老头缓缓吐出口烟雾,看着头发乱糟糟的孙女,“云巧先进来。”
“哎。”沈云巧越过沈云翔,乖巧地走到沈老头跟前,“奶给我煮鸡蛋了?”
沈老头噎住,不明所以看向自己老伴。
曹氏踢开凳子就要揍人,沈老头忙按住她,“什么事好好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鸡蛋,要不是她胳膊肘往外拐,咱家怎会丢了那半亩地。”白天村长拿云巧的话堵得自己哑口无言,曹氏早想打人了,赔钱货溜得快没被她逮到就是了。
现在人就在面前,曹氏哪儿控制得住,“老大,把我的棍子拿来。”
沈来财趴在桌上昏昏欲睡,骤然听到曹氏唤自己,蹭地站起,茫然四顾,没反应过来。
曹氏咬着后槽牙又说了遍。
小曹氏给他挤眼色,转身劝,“娘,咱还是先说正事吧,夏雷真搬回村,好多人家会盯上这块肥肉,晚了就被人抢了。”
这种话沈云巧是听不懂的,知道曹氏没有煮鸡蛋,失望地走到黄氏身边,让黄氏把头上的花枝拿掉,腾出脑袋戴新鲜的花儿。
黄氏素来沉默寡言,揉揉沈云巧脑袋,轻轻拨她的头发,倒是沈来安有很多话想跟闺女说,时机不对,只能问,“谁给你弄的?”
“不认识。”
沈云巧侧脸枕在黄氏大腿上,“爹有馍馍吗?”
“肚子饿了?”
沈云巧不忘告状,“奶说了给我吃鸡蛋的。”
“......”
眼看曹氏又要发作,沈来安及时岔开话,“云巧,奶给你说了门亲事。”
沈云巧闭着眼,“嫁人吗?”
“就是白天来咱家的那位。”
沈云巧感受黄氏的手在自己脑袋动来动去,力道很轻,她舒服地闭上眼,“哪位啊,白天家里来了好多人。”
沈来安沉默,曹氏厉声道,“少胳膊的那位。”
感觉黄氏手抖了下,弄得她头发疼了,像哄孩子似的顺了顺黄氏小腿,回曹氏的话,“好啊。”
接着换半边脸枕着黄氏大腿,跟黄氏喊困,见状,沈来安眼圈泛红,“睡吧,待会爹背你回屋。”
沈云巧的终生大事就这么敲定了,曹氏跟沈老头说,“夏雷跟村长有交情,你先找村长说说,云巧丑是丑,但还是黄花大闺女,咱家不要彩礼,他善待云巧就够了。”
傍晚送走人,她是想打死云巧泄愤的。
还是儿媳提醒自己,养一年猪还知道等年底卖了换钱,她养沈云巧十几年,打死岂不赔本?
卖不出去就嫁。
夏雷年纪跟沈来财差不多大,在边境待了十几年,肯定落下许多病痛没几年好活了,沈云巧嫁给他就是他媳妇,那他死后钱财田地都是沈云巧的。
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她手里来。
曹氏交代沈来财,“你找时间跟夏雷攀攀交情,他搬回村住得起屋,问清楚日子,你跟老二他们都去帮忙。”
沈来财应下。
沈云山问,“我也去吗?”
“起屋子累人,你去什么去,你爹他们去就行了。”曹氏倾身熄灯,“好了,事儿说完了就回屋睡吧,明个儿还得干活呢。”
屋里暗下,黄氏什么都看不到了,跟沈来安说,“先背她回屋,其他的明天再弄。”
“好。”
沈来安背着沈云巧回屋,轻轻放她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才踏出房门,沈云翔靠着门框,眼神阴恻恻的,“奶真要把巧姐儿嫁给那个半老头子?”
沈来安瞅了眼床榻,带着浓浓鼻音嗯了声,“嫁了好,嫁了有人护着,比跟着我和你娘强。”
留在家里,曹氏迟早会把她们卖了的。
“他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沈云翔语气很重,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冷的。
沈来安掩上门,小声说,“他没了,家产就是云巧的。”
“巧姐儿守得住?”沈云翔冷哼。
沈来安按着他肩膀,声音更小了,“不是有你吗,真到那天,你爷奶怕也老得走不动了......”
“娘这么跟你说的?”不怪沈云翔问,沈来安整天在家编背篓筲箕,逆来顺受惯了,他疼云巧,也只想得到省口粮不让云巧饿死,长远考虑却是没有,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沈来安说,“你大伯母说的。”
沈云翔嗤了声,“她倒是善解人意。”
“云巧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
“回屋睡了。”沈云翔似乎不太感兴趣,转身回了自己屋,说是自己屋,屋里还住着大房跟二房的其他人。
沈家靠着养猪日子才好过起来的,家里人多,屋不够住,沈云翔记事起就跟堂兄弟们挤着睡的,他也习惯了,脱了鞋倒头就睡。
农家人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了,院里传来动静时,沈云巧在被窝拱了拱,睁开眼,就看黄氏坐在床边,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