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把出血的那个部分放在嘴里咂了一下。又去洗了洗。
薄卿欢捏着眉心,“刀法不对,指法也不对,切法更不对。”
言楚楚耷拉着脑袋,“切个菜还这么多讲究。”
薄卿欢睨她一眼,跟着讲解,“首先,切菜的时候,左手四个手指要往回曲,以指关节顶住刀柄,这是为了防止切到指尖,同时也是为了能加快速度。”
言楚楚拿起菜刀跃跃欲试,刚要学着他说的样子切,就被薄卿欢唤住,“其二,茄子最好切成条状,而条状是不能按照这种方法来切的。”
这大喘气,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言楚楚真想把手里的茄子当成薄卿欢给剁了。
他凉淡的声音还在继续,“所谓条状,须得先把茄子去头尾斩成均匀三段,再把每一段束起来切成均匀片状,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适中即可。”
“最后一步,是不是把片状转个方向下刀,切出来就成了条状?”
言楚楚接过话,笑看着他,眨眨眼。
薄卿欢看着她微笑起来露出洁白贝齿的样子,不禁晃神。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耳边传来聒噪的声音。
薄卿欢回过神,就见言楚楚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面前,菜刀正指着他。
往后退了两步,薄卿欢微微蹙眉,“既领悟了,还不快去?”
言楚楚“哦”了一声,马上挪过去继续切。
接下来的几种蔬菜要怎么切,全都是他口头说,她手上实践。
切完菜,开炒。
“倒油。”
“菜下锅。”
“翻炒。”
“放盐。”
“……小姐,那是糖,而且,你放了一大勺。”
言楚楚囧,“那什么,我方才忙昏头了,一时没看清。”
薄卿欢毫不留情地戳穿,“本座怀疑你糖盐不分。”
“我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糖盐不分?”言楚楚赌气地道:“都说了我一时没看清而已。”
薄卿欢截断她的话,“糖罐和盐罐上都有字。”
言楚楚:“……”
没进过厨房,她哪里晓得厨房里会放糖?再说了,这些粗盐和糖长得也很像好么?她又不是故意出错的。
薄卿欢似乎看不下去了,直接转身回房。
言楚楚一个人在厨房里捣鼓了大半天才把他想吃的那几道菜给端出去。
望着桌上那几盘要很勉强才能看得下去的菜肴,薄卿欢眉毛狠狠抽了抽。
言楚楚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她气哼哼地看着他,“形势所迫,你就将就一点嘛,等以后出去,我好好学就是了,但是现在……”
“现在更应该好好学。”薄卿欢看向她,“本座要留在这里数日,不想被你的菜给毒死。”
言楚楚满额黑线。
其实她想说的是,倘若待在这个地方,每次做饭都有他从旁提点的话,她压力很大,而且也很尴尬。
言楚楚觉得很奇怪,从前在五军都督府接受培训的时候,再大的丑,她都在他面前丢过,可眼下不过是做几顿饭而已,她就觉得有他在一旁看着,心怦怦跳个不停,都没法静下来专心炒菜了。
难道是掉了一回崖,她更喜欢他了?
那也不对啊,她明明是一看见他一想起他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大骂混蛋恨不能手撕了他的。
她是越来越讨厌他,而不是喜欢他。
理清了思路,言楚楚整个人都顺畅不少,顺手盛了一碗米饭摆在他跟前,自己动手吃了起来。
薄卿欢岿然不动,直勾勾盯着她。
言楚楚头皮发麻,偏过头来,“你干嘛盯着我?”
薄卿欢善意提醒:“本座伤到的是右手。”
“哦。”言楚楚道:“那你用左手吃饭嘛。”
薄卿欢看着她吃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脸色有些黑。
言楚楚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停了下来,“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喂你吧?”
薄卿欢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不行!”
言楚楚马上拒绝,“我还从来没给人这样喂过饭呢!”
“那你今天会是第一次。”他的语气很笃定,隐约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
“你讲不讲理的?”言楚楚直皱眉。
“讲。”他道:“本座的手是因为你而受的伤,本座现在浑身都疼,那也是因为救了你而让后背颠簸在崖下碎石上……”
他还没说完,言楚楚就一个头两个大,“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我喂,我喂你还不成么?”
薄卿欢唇角扬了扬。
言楚楚挪过来一些,问:“要哪个?”
“笋。”
言楚楚伸出筷子夹笋,正准备凑到他唇边,他又不阴不阳来了一个字。
“烫。”
言楚楚忍下直接把笋砸在他脸上的冲动,笑眯眯地吹了吹,然后才送到他嘴边。
薄卿欢微一低头,张嘴将笋吃进去。
味道如何,言楚楚早就尝过了,毫无美味可言,但也没有达到无法下咽的地步,起码,还能吃得出咸味。
薄卿欢吃东西很慢,跟牛嚼草似的。
言楚楚看得都快睡着了。
“汤。”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咽下去了,淡淡一字。
言楚楚正在打盹儿,马上清醒过来,拖过小碗给他盛了汤,舀起一小勺,道:“这个不烫了。”
说完,小心翼翼往他唇边凑。
薄卿欢张口喝下。
“还要吃什么?”
言楚楚又问,脸上勉强笑着,心中却是早就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问候了一遍,长这么大,头一回伺候男人也就罢了,还第一次见到吃个饭这么磨叽的人。
要不是看在他为她受伤的份上,她早就翻脸走人了。
“言楚楚。”
薄卿欢忽然看着她。
言楚楚心神一震,“干……干嘛?”
“在心里骂别人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他自己夺过勺子,用左手慢慢喝着汤。
言楚楚一呆,“胡说!你又不会读心术,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更何况,我哪有骂你?”
薄卿欢头也不抬,“你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言楚楚赶紧摸了摸脸,然后瞪他,“少来这一套!”
薄卿欢一本正经道,“为了补偿本座的名誉损失,你晚上去外面捉只鸡来炖。”
言楚楚一阵脸抽。
她还以为薄卿欢是真的有那本事读懂她内心所想,原来是设了套等着她钻呢!
白眼一翻,言楚楚道:“原来大都督所谓的‘将就’就是这么将就的?”
为了伺候他吃饭,她到现在都还饿着的好么?
他不懂感恩也便罢了,还得寸进尺,中饭都还没吃完就想着她去做晚饭?简直过分啊!
薄卿欢不答,低头喝汤。
“我累了,我需要休息。”言楚楚抗议,“否则我没精神。”
薄卿欢道:“主人都不睡,你一个丫鬟,睡什么?”
言楚楚切齿,“你别得寸进尺,昨晚救你一命,其实我们俩已经扯平了。”
“扯平?”薄卿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既然扯平了,你还不走?赖在这里做什么?”
言楚楚气极,“薄卿欢!就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炖鸡还是走?”
他言简意赅。
“炖!”言楚楚愤愤,吃不死你!
“但是,我能不能先睡会儿,实在是太困了。”
薄卿欢不置可否。
言楚楚也懒得等他说话,就当是默认了,收了碗筷出去以后推开另外一间房。
里面的布置很清幽雅致,看得言楚楚心旷神怡。但眼皮实在是撑不住继续欣赏了,倒床就睡。
薄卿欢躺在床榻上,看着她给自己手掌心认真绑上的绷带,略微走神。
其实昨日看到她摔下来的那一瞬,他脑子里有过片刻空白,后来就涌出了一种念头:陪她一起跳,死一次,赌一把。
若是真死了,那就黄泉路上相携作伴,若有幸没死,那也算是重活一次了。
重来一次,很多事他想遵从本心,比如,她。
尹相思当初的话,他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反思过。
他与阿黎都走进了误区,他们以为多年后还爱着彼此,实际上,他们爱着的,念念不忘的,都只是回忆里的那个彼此罢了。
那是他的少年时光,也是她的青涩韶华。
他们之间更多的,或许不是爱,而是相互陪伴一起成长割舍不掉的依恋。
因为无知无畏初初心动,所以纯真,所以刻骨,所以忘不掉。
数年后再重逢,她已穿过万里疾风,跨过他未曾见识过、经历过的坎坷路,而陪她走过这一切的,是她自己,不是他。
切肤之痛,唯有自己能体会,旁人给予的关心,或许是出于责任,出于反讽,出于顺水人情,但,绝无可能出于感受到你的疼痛。
正如他不希望看到她每天去勾引魅惑那么多男人,且想方设法要将她拴在自己身边一样,他以为是爱是心痛,实则不然,只是一种责任。
一种不能辜负义父嘱托不能让她误入歧途的责任。
他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滋味,但在义无反顾追随着言楚楚跳下悬崖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以前认为很矫情很无趣很低俗的一句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个时候,他来不及想后果会如何,心中觉得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要么死,要么侥幸活下来。
死了,那他就不用每天再被心头的矛盾和纠结所折磨,一了百了。
活下来,他就遵从本心,把这辈子最想做、认为最有意义的事给做了。
*
言楚楚正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就闻到了一股鸡肉香味。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外面已经天黑。
肉香味是从厨房传过来的,她整理好衣服后去了厨房,看清里面的情形后,瞬间呆在原地。
她一向敬畏的大都督薄卿欢,正腰系围裙守在灶边,完好的修长左手拿着汤勺在锅里轻轻搅动了两下。
而那锅里,正炖了香喷喷的鸡肉。
言楚楚早上没吃饭,此时闻到香味,马上就饿了,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
“醒了?”察觉到她站在门边,他头也不抬,只专注在锅里。
言楚楚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以后才小声问:“大都督,你是我认识的薄卿欢吗?”
听罢,薄卿欢蹙眉,扔给她一记斜眼。
言楚楚定了定神,“你手和脚都受了伤,又不方便,干嘛起来炖鸡?”
薄卿欢淡淡一句:“你做的菜实在是噩梦,本座经不住吓。”
言楚楚黑脸大吼,“总是嫌弃我,那以后你自己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