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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奔波(1 / 2)

“许。”燕云歌轻笑着进门,一面瘫坐在椅子上,一面揉着眉心道:“能教你高兴,什么不能许你?”

“惯会说好听的,”无尘笑着走过去,见她神情疲惫,手又揉着腕心,眉心一拢不赞同道:“为何不用左手?你右手经脉没有好全,若再伤了——”

“再伤了你替我医治就是,”她打断话,笑着又问:“有事寻我?听赵灵说你等了我一天。”

无尘调匀了呼吸,大掌已经伸出去替她揉起手腕来,“我出来太久,近日想回寺里一趟……你让我先说完,只是回去与师傅交代一声,速度快的话年前就能回来。”

要到年前?现在才四月!

燕云歌心沉了下去,自然不想答应,又不想教他发觉自己在意,面不改色道:“想什么时候出发?”

无尘道:“就这几日吧。”

“不行!”

声音之大令烛火跳跃,恹恹欲灭。

“净心?”无尘凝视着她。

燕云歌深深的呼吸,这般失态不能是她,她便是再有意无尘,也不能让他察觉。她烦躁地起身出去,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语气缓和了一些道:“就是要走,也得过了大暑走。”

大暑?无尘微愣。

“过了大暑,路上凉爽些。”别别扭扭的丢下话,她的身影逃似地大步离开。

无尘不动如山的脸上少有的错愕着。

他开口前猜想过她的反应,会是撒娇,还是故作生气,还是满不在乎,唯独没想过——人跑了。

“路上凉爽些……”无尘低笑着,想忍住,心里又实在是欢喜。

他早就修到佛身,无惧寒冷,无惧酷暑,自然也无所谓是否凉爽。

是净心在意了,她终于在意了。

在意到怕他一去不回。

在意到还在嘴硬,殊未发觉,怕热的从来是她。

所谓有求皆苦,多年的等待,有了这样一个结果,他的苦已算不得什么苦。

净心于他,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若舐之,还有割舌之患。

可他,甘之如饴。

蒲团上,年轻的和尚念起了晚课,却再也无法静下心。

他本该设想着两人的将来,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当日离寺时,师傅语重心长的话:

无尘,一念贪心起,百万障门开,如果你黑白不明,是非不分,侥幸认为有感必有所应,放任欲海难填,增长贪瞋痴怒,你往后还怎么修心?怎么求佛!便是你资质再高,诸佛菩萨都不会感应。如果有朝一日,那感应来了,那不是佛,那是魔。

无尘闭眼,不愿再想。

此刻他只觉得,便是魔来了也好,便是要与地狱互通有无也好,立马堕入万劫之地也好。

如他当日离寺时说的:

“师傅,命自我立,弟子甘受之。”

夜已经很深了,秋玉恒的房里依然点着灯,顺着摇曳不明的烛火看过去似乎是在伏案,燕云歌在房门口驻留了一会,转道去了新房里看看文香的情形。

文香在房里待了一天,见到她来,赶紧叫苦:“小姐,下次换季幽来吧,季幽修道的,她坐得住。”

燕云歌好笑道:“季幽的性子不善伪装,真让她来,怕是连春兰都瞒不过去。你却不同,你闻人姑娘千人一面,扮谁像谁。”

文香听了好话,脸上没那么苦了,得意地就差拍胸脯保证说一声“那是,我文姑娘是谁!”

燕云歌由得她乐了一会,才出声问:“今日府里什么情形?”

文香忙道:“小姐料事如神,老将军果然差人来叫我,喊我去下棋,可我哪会啊,就用小姐说的理由打发了。秋夫人倒没有叫我,只是在用午膳时差人来问我喜欢吃什么,我怕让春兰去回复不得体,便亲自去了。”

燕云歌满意的颔首。

这便是文香与季幽的区别了。季幽随心惯了,并不乐意会去迎合一个贵夫人的欢心,而文香原也是大户出身,于规矩懂得一些,身为庶女又吃多了苦头,在看人脸色行事上,比季幽和赵灵还着调点。

“秋玉恒呢?没来找你。”

“找了。”文香吞了吞口水,小声道:“被他发现了。”

这倒让燕云歌惊讶了,她仔细看了看文香的脸,从眉到眼再到口鼻,与她至少九分相像,差的那一分是文香的眼神,时而飘忽,不如自己的沉稳。

文香之前在天牢受过伤,巧的是脚腕的伤处与她一致,走起路来也偏跛,她只要不开口,乍一眼之下瞒过无尘也没问题。

没想到会教秋玉恒轻易看穿。

“难怪这会还没睡,”燕云歌叹了一声,“我去哄哄他,不早了,你休息罢。”

文香叫苦不迭,说了声,“还待啊。”

燕云歌知晓被拘着的滋味,轻笑着挥了挥手,“去罢,天亮前回来。”

那身影闪得快得很,便是跛了脚都拦不住她要出去寻欢的心。

燕云歌换了身衣服才往秋玉恒房里走去,入了夜的将军府实在很大,庭院深深不说,回廊弯弯绕绕也走得她心烦。难怪文香想逃,见识过更广袤天地之后,谁能待的住这里,她们生来是惊世骇俗的女人,要做世俗礼教不容的事情,如今像只金丝雀一样被人养着金笼子里,想飞无法展翅,想行——行得是以男人为天的规矩。

可世间哪里没有规矩,好比殿堂檐下的廊,她脚下的路,便是一砖一瓦的朝向,都有它们要守的规矩。

这一通想得她心里极为的不畅快,直到站到秋玉恒房门前了,才吞吐着呼吸,敛了情绪进去。

房里,秋玉恒在作画。

画卷展开,露出的是一套精致的凤冠。

冠上饰件以龙凤为主,龙作盘旋,凤作展翅,龙凤呈镂空状,龙口含火珠,全系金制,凤嘴衔玉环,全系点翠,冠的下层以大小珠花装饰,珠花周围衬以翠云、翠叶。

不说画技如何,仅这构思的确是巧妙无比。

秋玉恒见她看得出神,嘴角要勾起,又很快瘪下去,他可没忘了这女人又骗他一事。

燕云歌轻声问了句,“要做给我的么?”

秋玉恒不回答。

见人背过自己,燕云歌特意绕到他前面去,为着以后能顺顺利利地来往于将军府和刑部,她一心一意哄起人来,“还生我的气?”

“气我回来的太晚?还是气我没有交代?”

秋玉恒还是不理,低头继续勾勒。

她看着眼里,轻叹着,“看来是都有。”

秋玉恒攥紧笔,装不下去了。他是气的,也很恼她,可气愤的情绪早在漫长的等待中被磨到了平和,平和之后是慌乱是期待,慌乱她会不会又一去不回,期待的是她许诺的这个晚上。

可是她太平静。

平静的发问,平静的轻叹,反显得是他不知好歹,在无理取闹。

她总是无理占着理,又会哄人,又会骗人。

这般熟练镇定,不定骗过多少人——秋玉恒恨恨地想,情绪起起伏伏,连笔下晕了墨都不知。

心血被毁了,燕云歌比他还在意,急忙用袖子一点点吸墨,还好墨晕在空白处,与大局无碍。视线落在右下角的红泥落款上,她仔细一瞧,轻念着:“琢玉?”

眼一抬,又问:“是你的别字?还是小名?”

秋玉恒身体僵硬,声音明显紧绷起来,好一会后才回:“都不是,是爷爷总说我玉不琢不成器,所以我……我才时刻提醒自己。”

燕云歌就差颔首,若与十五岁时的她相比,他的确是不成器。

可严苛说来,他也不过十五岁,尚怀赤子之心,谁能指望一个生来富贵的小世子如何争气?

争气的往往是一无所有,急于要挣脱泥淖,妄图以读书改变际遇的寒子。

比如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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