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苇手里还拎着那半瓶酒,他没撑伞,也没找棵树避雨,就大大咧咧敞在风雨里,懒洋洋地坐着。
杜苇听见动静,抬头瞥了方岱川一眼:“这是你家的岛?我坐这儿碍你什么事儿了?”
李斯年拉了方岱川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后去,狐疑地盯着杜苇:“你自己?”
杜苇掀了掀眼皮:“不然呢?你找卉卉?我哄她睡着了。”
李斯年没答话,表情全然是讽刺的样子。
“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杜苇勾唇一笑,“你们阻止不了杨颂,何必去呢?”
方岱川回嘴:“你喝酒又不是为了醉,又何必喝酒呢?”
杜苇抬头瞥了他一眼,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头上,敞着襟穿一件衬衫,肩头被雨水浇湿,贴出蜜色的皮肉,胸肌和腹肌整齐排列,敞在风雨之中,衬衫下摆吸饱了水,在风中猎猎地动。
他嗤笑一声,仰头灌了浓浓一口酒液:“我喝酒就是为了醉,哪像你们?你们这么多人喜欢喝酒、喜欢藏酒,你们谁敢说,这么些年来,有一次放肆喝醉过?”他说是“你们”,一双眼睛却仅仅盯着李斯年。
方岱川看了一眼李斯年,李斯年不动如山。
“所以你们都不如我。”他躺下来,“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将酒瓶远远递过来,见两人不为所动,便仰头又灌了一口:“你们去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女人打架的时候,男人最好不要乱掺和,后果很凄惨的。”
“你倒是有经验。”李斯年讽刺地一笑。
杜苇倒也不恼:“我是喜欢美女环伺的,不比你们。”
天边慢慢亮了一线。
方岱川看他确实没有阻拦的意思,便拉着李斯年继续往前走。
李斯年走出几步,突然回身问道:“牛心妍给你留了几瓶毒药?”他没有用“给没给你”,似乎是笃定了什么。
果然就见杜苇神色一怔。
“我猜她只给你留了一瓶,剩下的三瓶她给了杨颂,对不对?”
杜苇脸色大变,方岱川知道是李斯年猜对了。
“牛心妍特意提过阵营转化卡,她说过,要我们活着的人演更精彩的戏给死去的人看。毒杀、谋杀、自杀,这么精彩的戏码已经演出过了,还有什么戏码能比前几日更精彩?我猜大概是夫妻反目?信任危机?阵营转换卡这么好玩的东西,她应该不会随生命带走吧?她是留给了你。然而你和陈卉中已经有一个狼人,那牛心妍何必还要给你留毒药呢?我猜和阵营转换卡的使用效力有关。只有将四瓶毒药全部塞回机器里,阵营转换才能奏效,你已经失去一瓶毒药了,对不对?”李斯年并不看向杜苇,他似笑非笑。
杜苇将手里的酒瓶放在礁石上,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站起来和两人对峙着,凄风苦雨里还颇有些紧张气氛。
“杜潮生是你杀的。”李斯年斩钉截铁。
杜苇眯起了眼睛,他倏而一笑,对峙的气氛瞬间消磨。他挥了挥手,重新拎起酒瓶子:“随你们怎么说。”
他重新坐回石头上,手指有节奏地敲着玻璃瓶:“都这步田地了,杀个把人,算什么?我本来就是来杀人的。”
“过一天少一天,”他喃喃自语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过一时少一时。”
李斯年转身欲走。
杜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牛心妍留给我的纸条里写,我们这些人里,有boss的内线。”
李斯年的后背一僵,方岱川没留神,差点一鼻子撞上去。
“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杜苇嗤笑了一声,似醉未醉的样子,“但我知道,你的处境一定是最艰难的,假如一定有一个boss的内线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第74章 第五夜·09
“放屁!”方岱川扭头一顿臭骂,“抓着这么一个事儿还没完了是吗?boss内线都出来了?真他妈能琢磨。有boss的内线她牛心妍凭什么知道?真他娘的有boss的内线不找一个低调的选个明面上的人?你们当我傻么?”
杜苇仰头大笑,被暴雨浇了一脸。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方岱川被他笑得大怒,眼神如刀锋锐,死死盯着他。
隔了一会儿,杜苇笑声方歇,他捂着肚子,低低地说道:“你信不信,重要么?”
方岱川咬牙。
“boss有没有内线,不重要。牛心妍有没有证据,不重要。你信不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信,陈卉信,杨颂信,至于丁孜晖,你们若是有机会见到活着的她,你不妨也去问问,她信不信?”
方岱川的心一瞬间溺到了海底。
好手段。李斯年心中感慨。死后还能利用一句真假难辨的话,将自己拖入这样的境地中,饶是李斯年也不得不佩服牛心妍的本事。
方岱川可没有他这种惺惺相惜的胸怀,他咬紧牙,下颚线绷得死紧,恨不得现在就回礁石群将牛心妍的尸体拖进大海里喂鱼。一句似是而非,夹杂在诸多实话里的谎言,换得李斯年几日凑出来的平安日付之东流,换得他挣扎求个圆满的苦心完全错付。
他还想再说什么,李斯年却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将他拖着,继续往山上走。
方岱川脚步有些踟躇。
“假如我死了……你记得拿走我的笔和本子,本皮里面夹着些东西,你记得看。”
离杜苇越来越远,李斯年突然开口。
他突如其来的假设如此真实,方岱川狠狠打了个哆嗦。
“别怕,”李斯年感受到了指尖瞬间冰凉的温度。他随便找了一棵树,将方岱川推到树干上,紧迫着他的眼睛,低声哄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相信我。”
一股奇异的不祥感笼罩着方岱川的心脏,他猛地窜起来,抱住李斯年的脖子,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起活下去!我们两个,一起。”
李斯年怔了一下。他轻轻扭头,嘴唇蹭在他的太阳穴上,一个干燥又浅淡的吻。
他仿佛是笑了,在方岱川耳边答应道:“好。”
“我们回去以后,你愿意去我家坐坐吗?我朋友们都很好相处,他们也会很高兴,我多了个你这样的……朋友。”方岱川的声音都埋在李斯年颈侧,他闻着对方身上的须后水味,前调的缱绻清新已经消散,只余下后调的打火石和雪松,澎湃又危险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