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她说,“我只是有些想念您了,所以前来拜访一下……如果您不介意我到处逛逛?”
她问得直接,亦是一种试探。
“当然。”圣者依旧是那副温和、值得信赖的样子,“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虽然这句话多少有客套的成分在里面,但不可否认,玛哈感觉好多了。甚至当她在神殿四下走动的时候,那种拘束、陌生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
她走过祈祷堂,听到里面嗡嗡的、低沉的祷告声;走过圣殿骑士大厅,听到里面传来的金属相击声;走过神殿后面大块空白的、积着雪的墓地与树林,听着神殿高耸的钟塔中传来的齿轮啮合声,慢慢找回了一些曾经熟悉、亲切的感觉,原本烦躁不安的心情也渐渐安定下来。
快正午了。
她想,伊格娜应该已经用完餐了吧?
不,如果她动作够快的话,应该还能赶得上。
然而就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有些吵闹的声音——像是哭声,又像是哀嚎声。
她忽然就想起来,在那个位置,在树林之后,还有一片隐藏在阴影中的建筑群,供人清除污秽,拷问邪恶。
裁判所。
她本能地不适,当即打算离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像是挣脱束缚冲了出来,带来一片嘈杂。
也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者是某种无法言明的预感,她止住了脚步,就这样等着那东西冲到了她的面前。
瘦得不成人形,恍如怪物一般,唯独眼睛的位置猩红而狂热。
“伊……,”那个人形怪物喊,朝她伸出了手,“伊……”
[a vinculis luce hostis] (圣光啊束缚我的敌人)
光之锁链贯穿了怪物的肩胛骨,将它重新拖回阴影之中。
很快,就有数位披着黑袍,以荆棘束腰的牧师走上前来。
为首的一人是一名极年轻的女性,那张脸明明如同鲜花一样娇妍,却因为这身穿着笼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冰冷气息——和玛哈冰雪般的冷冽不同,那是长时间生活在黑暗中才会有的、近乎于阴影的气息。
“我是此间的主事薇薇安,”那位女性说,“刚刚出了一点小小的事故……希望玛哈殿下不会介意。”
“那个是什么?”她问。
“那个啊。”叫薇薇安的女性微微笑了,“不过是被深渊污染的东西罢了。”
“哦?”
“有些人——尤其是以肉身下去的人群,在接触了深渊的物种之后会出现一些污染的症状。那些症状在他们通过星门的时候可能潜伏,但是在回到安吉利亚接触圣光以后则可能会爆发出来——玛哈殿下应该听过才是……啊,如果您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我就带走了。”
玛哈没有制止。
看着那群重新遁入阴影中的东西,她突然就没有了用餐的心情。
……
哈尔发现,他的大领主好像每次出门,都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土特产回来。
最早是一堆破烂碎片。
后来是一群半死不活的人类。
这次是一溜矮子——虽然林解释这些家伙是卖身还债、而哈尔对那笔债务也确实有印象,但看看这群家伙狼狈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书里面写的那种人类早市结束后留下来的臭鱼烂肉——又脏又破,连习惯处理各种器官组织的巫妖都无比嫌弃。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带回来这么一群垃圾,然后又把你‘最大的触须’搞成这个样子的吗?”他问。
“等会儿见面了你可别这么说,你这样会挫伤他们卖身的积极性。”大领主提醒,“想要马儿跑,哪怕不给草吃,安抚总是要的吧?——更何况我带回来的是国王!”
“呵……连裤衩都要跑没了的国王。这个问题我们晚点讨论——猎人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把他手接上。”林说。
巫妖哈尔感觉到了头疼。
“你说你要修这个断手?”他问。
“是啊,不可以吗?”林问,“你不是已经尝试着把我的身体加入亨德里克的身体里了吗?”
“但那只是小范围的一点器官,部分组织的改造。具体涉及肢体移植的部分,其实还在实验中,那几个样本——算了……总之现在试验的结论还不是很成熟。”
“啊?”
“你可以试试,”哈尔说,“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应该是可行的,也能通过星门,但是从目前试验来看,大概率会出现排斥反应,即使通过了身体的鉴定,到了另一边能否通过邪恶检测之类的,还没来得及验证,毕竟我曾经加的最多也就是两个眼球大小的分量——你这个差不多已经是整只手了。”
林看向猎人,对方脸色已经透出了隐隐的青色。
在粗陋的治疗术下,亨德里克能撑到现在一声不吭已经是意志顽强。
“我没有问题,”他说,“随时都可以开始。”
他不敢说得太大声,唯恐泄露了声音中隐隐的兴奋与期待。
曾经巫妖提出要试着让他与“这位”建立联结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无上的幸福。
而如今,“这位”将分出一只触须,彻底成为他的一部分。
——对于信徒来说,这简直是近乎于“神恩”一般的赐予。
连神殿也只能保证将断肢接上,从来都不可能是“修复”——因为肉体与灵魂皆是“神”的恩赐与造物,一旦失去了,除了神明,没有可能再重新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