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向纸篓那边的手立马就不动了,抬着颗倔强的头颅看着门口,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门口依旧是一双小眯眯眼儿,头顶上的黑发像稻草一样胡乱生长着,小眯眯眼直勾勾地眼神与我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接碰撞,我确定以及肯定这家伙是在偷窥我。
现在他依旧一动不动保持着探着半个脑袋的姿势,我想可能连他也觉得尴尬吧。
又过了好久,久到连时间都记不起来,我这才算反应过来,“大哥,带手纸了没?”
那人不说话,依旧扒着墙壁看着我,眼睑以下的部位全部没在墙壁那边,我看不清面貌,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和年纪。
“哥~”我又轻轻叫了一声,“你带纸了没!”
“哦?嘿嘿嘿嘿……”墙那边的眼睛终于有了反应,可一张口就给人一种不太聪明的样子,嘴巴里嘟嘟囔囔地发出一连串音符,根本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哥?”我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心里其实已经多少猜出了个大概。
“啊?”门外的眼睛又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既而又是一长串“嘿嘿嘿嘿嘿……”
这就是个傻子!我终于确定。到这个时候,我才把自己那因尴尬而仍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撤回来。
“大,大哥~吃,吃饱没你?”这时候那双眼才终于变成了脸,从厕所门口探出一张说青不青说黄不黄的勉强算是人脸的玩意儿来。
为什么说是勉强?因为那张脸从精准定义上来讲,实在称不上算是一张人类的脸庞,你说它是驴的马的猪狗牛羊的都行,可他就是算不上一张人脸。地包天的面庞上长着一张豁子嘴,大概有那么四五颗惨黄的龅牙呲于唇外,一颗颗堪比麻将牌个儿还大,塌塌鼻子长在这张脸上就跟闹着玩儿似的,车祸现场、整容失败的鼻子都不知要比这个好看几百倍,满脸的疥疮、疤瘌、痦子麻子更不在话下,小老鼠眼儿上面竟然生长着两道卧蚕眉,这就像沿街乞讨的要饭花子脚下愣是蹬着一双价值上千块的耐克阿迪一样,不能说美,只能更评论为哗众取宠。头发之前介绍过,现在就不必细谈,反正就这位的“尊容”,单把哪一个零件单摆浮搁拿出来,都够世人观赏十天半个月的,然而这一堆儿根本不是人的零件却凑在了一起,整体呈现在你面前,让你不得不慨叹造物主的随心所欲和无所顾忌啊。
看年纪这痴呆汉岁数可不小了,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十岁,叫个叔叔伯伯啥的,咱也不吃亏。看身量,这痴呆汉确是一个小个子,也就一米五左右的个头儿,他们那个年代吃不上喝不上,长这个个子,确实也可以理解。四肢看上去倒还算健全,所谓的健全也仅限于全须全尾。
“你,你吃饱没?”见我看他看得愣着出神,这地包天便又问了我一句。
呸!这话我可听得懂,我来这厕所是来方便来了,可不是来这里“混吃混喝”来了,这不骂人是狗嘛!怎奈,在人家这一亩三分地,我也不敢太造次,况且我现在还蹲着,要万一惹恼了这位爷,指不定办出啥事儿来。
我只好假装没听见,继续赔着笑冲那地包天伸过手去,“你好,大哥,我是来咱这边旅游投资的。闹肚子,没带纸,你有纸没?”
我本来想着拿大帽子压他一下,看看他是真傻还是跟我搁这儿装傻,来这投资的也就是财神爷,没哪个明白人是不敬重财神爷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地包天是真傻,人家根本就不理我那一套,一拐一拐地走过来,(这时我才发现他有小儿麻痹症)一直走到我面前停下来,就那样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望了好久便又问,“吃~吃饱了?”
我擦!我他妈!你娘!狗日的……我在我心中把自己能想起的表示惊叹语气的脏话给骂了一个遍,这个回答?没跟傻子聊过天儿啊,没经验啊!
“诶诶诶!问你没!”那傻子就站在我面前,现在伸出两根比小萝卜细不了的手指捅咕我,“问你没!你吃饱没!”
我一赌气把头一低干脆不理他,任由他捅咕我,心里默念着,咱是文明人,咱不跟傻子置气。
没成想那傻子还实心眼儿,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吃饱没!喂!问你呢!你吃饱没!吃饱了就往旁边让让!我经常搁这个坑位吃,你占了我的座儿了!”
我擦!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我听他这样一说便又抬起倔强的小头颅,“你,你好这口儿?”
“是啊!是啊!”傻子见我搭理他,咧开嘴笑笑,两滴口水就差点儿落在我脚面上。“到饭点儿了,都去吃饭了,我也该开饭了!你吃饱没!吃饱了往旁边挪一挪!”
我怎么回答?
没吃饱?那接着吃!
吃饱了?我又不是狗。得了,不跟傻子置气,看这个傻样子,搁厕所来找饭辙也不是什么头脑清醒的主儿,不跟傻子置气,谁让咱宽宏大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