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欣月茫然摇头,声嘶力竭地哭泣着,几近无声。
我冷然地看着她在哭,在笑,在哀号,我的心里很痛,很难受,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哭,想笑,想哀号。
冷欣月柔弱的身子实在不堪痛苦的折磨,最后身子一歪,哭倒在了我的怀里。我抚着她柔顺飘逸的头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戚,埋身下去,和她呜咽成了一团。
最后,我们什么时候分开的,不知道,只知道,天亮的时候,我们各自蜷缩在一个沙发的角落,眼睛里在往下流出干涩的空气,嗓子里在往外咝咝地冒声。
两人默默无声地呆着,泪眼相望,任时间静静流淌。大山里的晨风还算清新,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里就钻了进来,虽然呜咽做响,倒也给我们带来了人间的气息,客厅里的日色越来越亮,最后日炽灯的寒芒完全隐没了下去,豁亮的天光在客厅里汹涌澎湃,闪耀着我们的眼睛温化着我们的灵魂,我终于恢复了一些知觉,身子略微动了动,感觉到了一丝气力,便在沙发上移了一下,用手撑着坐垫,缓缓地站了起来,站直了身子后,将目光看向冷欣月。
冷欣月眼珠子转了转,我看到了一丝生命的活力,稍微放下点心来。
我张开嘴巴想说话,却发现吐不出声来,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步履沉重、身形凝缓地慢慢移动到厨房里,找出两个杯子从暖壶里倒了两杯已经不太热的温吞水,自己先仰头喝了一杯,然后再倒满,走了出来,到冷欣月旁边递给她一杯,她茫然地接过,无神地看着。
我再轻轻呷了一口水,嗓子得到了润泽,舒服了很多,我略微酝酿了一下,感觉可以发出声音来了,便嘶哑着嗓子轻轻说道:“欣月,起来吧,时间不早了,为了监牢里的商诗姐,我们还得活着!”
欣月眼神一慌,生命气息一凛,似乎情感深处又有什么阀门被打开了,眼看着那凄苦就又要写到脸上。
哎,女人终归是女人,平时多么干练的一个人,碰到灾难性的事情,她就除了情绪没有别的了。
我怕再引发一场悲戚不好收拾,便将手伸向欣月,看向她的眼睛里是坚毅的神情。
冷欣月愕然地看我一眼,犹豫了一下,便将她那双泪迹斑斑的芊芊玉手搭在了我的掌心,我轻轻地将她拉了起来。她可能身形有点麻木了,起来后一个踉跄,我赶紧扶住她。她扭头对我凄迷地笑了一下,在我的扶持下走了几步,就恢复了身体的控制能力,轻轻地从我的怀抱里挣脱出来,默默地走向卫生间。
过了一会,她就出来了,显然没有怎么梳洗打扮,不过经历了一番清洗,刚才那班驳干涩的面孔倒也变得清秀光洁了,身形看起来无比的憔悴呆缓,不过也还是恢复了原有的丰姿绰约。
她走了出来后,对我轻轻笑了笑,走过我的身边时并不停止,而是继续前行,我颇感诧异地看着她奇怪的举止。
她快走到门口了,突然才想起来似的,掉过头来柔柔一笑,说道:“李医生,你今天就别去上班了,请个假,好好休息一天,我得赶紧回公司,今天的帐目清查工作马上又得开始了,我必须尽全力,至少不能让他们在公司帐务上发现什么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这也算是我为商姐唯一能做的了!你就好好在家呆着,耐心等待商姐回来吧!让佛祖保佑我们的商姐!”
我对冷欣月感激地一笑,不过却仍是苦笑着摇摇头,赶上冷欣月说:“走吧,我搭你的车一块走吧,我也必须回医院,有些事情还必须做!”
冷欣月在这样的心境下还想着要为商诗姐而回去努力工作,很是让我感动,但是她又哪里懂得我的苦衷?我为了见到我日思夜想的商诗,欠下了孙代表一笔孽债,在这样痛苦不堪的处境里,我还得回医院忍受偿还孽债的双重折磨,我真地很想泣血倾诉,老天,我哪里招你惹你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使我陷入了这么惨不忍睹的悲惨境遇当中?
冷欣月轻叹道:“你这样的状态,能工作吗?要知道,你可是个医生,人命关天啦?”
我苦笑一声,冷欣月她是不知道我的厉害,我们当医生的抵抗不规律作息的能力是超强的,曾几何时,我在太平间熬了多少个通宵,第二天照样风风火火地工作,不过仔细想来,今天的情形确实与往常不一样,以往熬夜也只是身体疲累,而今却几乎是心神的崩溃,想想要给病人开方下药动手术也确实够恐怖的。好在我此番回医院,主要工作任务是劝诱病人使用孙代表的医疗机械和药品,倒也不会太直接伤及无辜!
我径直走到了冷欣月的前方,边走边安慰她说:“放心吧,我们当医生的,本就作息不规律,又有职业风骨在支撑着,随时随地都能医治病人,怎么会有工作不下去的状态呢?”
冷欣月“恩”了一声后说:“那你不洗洗了吗?”
我无奈苦笑道:“我脸上这个样子,怎么洗?还是回医院拿药水洗吧!”
我的想法是,我无论如何不能再伤心流泪了,要不面皮上的这些创痕在商诗出来之前就没法愈合了,我必须回医院用最好的创伤药促使它尽快完好,等商诗刑拘期满后,我一定让她见到的我是一个精神饱满、阳光明媚的我!
冷欣月可能又感觉到了酸楚,在我身后陷入了沉默,静寂无声地跟在我的身后。过了一会,她绕到我的前边开车,我俯身钻进了车,一路无语,静静驶出这片让我几度轮回的丛林。
她坚持着送我到了医院,我下了车,默默向她挥手告别,她点了点头,身形一动,车就卷尘而去。
来到病房,趁着还没有多少人看到我的尊容,我匆匆找来胡大夫,把他拉到处置室,让他赶紧给我清理脸上战场,胡大夫看到我愣了愣,二话不说,手脚利索地给我清理创口,敷上金创药,又回病房找来生肌消炎散给我敷上一层,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后,才直起腰来批评我道:“小李子啊,你看你这象什么样子,男人就是要振作起来,你的女人才有希望,象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完蛋,就算慈禧那丫头也不能幸免!”
我忍着伤痛咧了咧嘴,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就走了出来。
我带着王征将病人巡视了一遍,王征一直眼神关切地看着我,不过由于对我心存敬畏,又不敢多嘴问我。我心里又感动又好笑,板着个脸也不理他。
回来后,我向他详细询问了我们所主管的每个病人的情况,在整个病情交代过程中,王征脸上的迷惑越来越重,因为他老是习惯性地对每个病人的病情进行详细地汇报,而我则总是打断他,有意无意地将重点转向了解每个病人的经济情况。我的反常令我自己都苦笑不已,他又怎么能理解呢?
不过令我失望的是,我的病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偶尔有那么几个,也只是家境还说得过去,肯定经不起我几下折腾。哎,也是,真正的那些蝇营狗苟、敲骨吸髓的寄生虫们平常就有人给他们保健,有的是钱进行身体的疗养和疾病的预防,反而很少生病。而那些面黄肌瘦的穷苦老百姓本身营养不良,却还要承受繁重的生活压力和沉重的劳动,又如何能不生病呢?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想尽快了结孙代表的债务,不想跟他牵扯时间太长,最好是在渴盼商诗出狱的这段时间就让他挣到足够他满意的钱,然后和他一笔勾销,从此不再往来,一心一意守着商诗过一段平和的日子,我始终相信佛祖是会保护她的,至少在她被刑事拘留这段期间,赵警官他们不会找到新的证据。赵刘两位警官基于天上人间那顿高规格待遇,也会予以关照,所以她会被释放出来。至于她以后会不会终于被找出把柄而被枪毙,那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就听天由命吧,如果她去了,那我也就随她赴死!
第157章 打算替商诗销毁罪证
我不再对病人的所谓经济状况进行无谓的了解了,大家都是一样生不起病看不起病的苦难百姓,我就只能一视同仁地给他们增加苦难了。当然,对于那几个家境稍好的患者,我对他们进行了适当的照顾。我和孙代表进行了沟通,我把我的方案明确讲解给他听,甚至帮着他进行了精打细算,那暗含着的意思就是让他彻底放心,他在天上人间我的哥们身上投入的钱一定能够获得丰厚的回报。孙代表愣了好几愣,估计他的其他客户和他都形同哥们,都是在浑然不觉之间彼此财源滚滚,进而交情更深,财富和友情交融在一起,根本无法分辨,却没想到我这个哥们却要把事情掰扯得这么清楚,虽然不是那么赤裸裸的交易,但听起来肯定不是滋味。不过,我想,他可能也懒得理会了,能吃到奶就行,管它是***的时候吃的,还是做儿子的时候吃的,关键不在形式,在于奶!因为他还是很高兴地配合了我的工作。我将那些昂贵的器械和药品用在病人身上的时候,我面上装得很自然轻松,但当我看到患者及其家属听到我在给他们讲将使用在他们身上的措施那高昂的花费的时候那眉头紧琐牙关紧咬的神情,我在心里狠不得一刀将自己捅死!
下班后,王师傅非常忠诚地按时将我送回了别墅,我茫然无措地开门进去,我也没有多少想法了,昨天白天的时候,我虽然为商诗忧心忡忡,但骨子里又何尝不荡漾着要将商诗及时从监牢里拯救出来的英雄豪迈之情,我慢慢地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爷赐予我的在商诗面前大力表现的良机。可昨晚和冷欣月的一番彻夜痛哭,让我彻底熄灭了一切想法,从小就被“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法理浇灌的我,从来也不会考虑到还有人可以杀人不偿命,而且就算意识到了也没用,因为只有那些权势滔天的人通过运用手腕可以杀人不偿命,我这样手无寸铁的贫寒书生,不存在任何违背王法的可能性。所以我只有默默的接受,无声地流泪,静静等待命运的宣判,虽然用商诗如此尊贵高洁、优雅美丽的生命去换取潘天高那肮脏丑陋的贱命令人十分不甘,但这个社会的法则就是这样,所谓生命都是等价的,甚至,潘天高那样的狗命更能震山撼岳。
我象个灵魂脱窍的干枯躯壳,麻木地走过了长廊,那些曾经在空气中沉浮的酸苦或者甘甜,我早已失去了承接它们的根本,我没有任何感觉地走进了客厅,没有了商诗的客厅,一切全都失去了生命,里边所有的物什和我一样,不过就是一些由蛋白质或者纤维素组成的东西而已,在商诗还没有消失在这个世界之前,我还需要和它们一起存在。
站在客厅中央,我茫然四顾,便看到了那个因为没了商诗的膜拜而显得死气沉沉、恍如废墟的神龛,心里慢慢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忍,我缓缓地走了过去,在神龛里边看了看,在如来佛像的背后掏了掏,没有发现佛香,于是又走到电视桌旁拉开抽屉找了找,竟然找到了一捆,我略略感觉到了一点欣喜,抽出几根,到厨房的燃气灶上引燃,再穿过客厅到神龛边将几根轻烟袅袅的佛棍分别插到几个香筒里,很快,如来佛头那干巴巴的笑容又变得生动起来,而香雾弥散到空气中虽然逐渐淡化不见,但没过多久,满堂隐约的清香便开始丝丝缕缕地飘忽摇曳,有意无意地钻进我的鼻孔,如若感受生命气息的濡润,我枯萎的精神也随之慢慢得到了感化,我仰头一声悲鸣,从眼角滚落一滴晶莹的泪珠,便低下头来,学着商诗的样子,闭上眼睛,双手合抱,举到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我没有商诗那么有才,懂得那么多佛咒,我嘴里唯一能够不停念叨的是:“佛祖你老人家大恩大德,请保佑你的弟子,我家商诗平安归来,请保佑赵警官他们,让他们找不到新的证据!如果你实现了我的心愿,我以后天天陪着你家弟子商诗念佛吃斋,给你买全中国最好的香烟抽!如果嫌中国烟不地道,我还可以不远万里到印度去给你买!否则的话…,否则的话,你放心,就算没有实现,我也会这么做的,谁让你是我家商诗的佛爷呢!”我本想威胁威胁这个笑眯佛陀的,但一想,如来何等人物,可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我还是别招惹他,提醒他他可是商诗的佛爷,就算是在打亲情牌吧!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或者毋如说是为了打发苦闷的时间,我将这句经文反复吟咏了数百遍,我想,在目前的处境下,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没有了为商诗挺胸而出、仗义执言的英雄气概,我几乎又变成了一个脱离了坚硬躯壳保护的脆弱灵魂,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将我击垮,无奈之下,我只能借助于这样一种象征意义,来给心灵以庇护和抚慰。
最后一直念叨得嘴唇发干、胃液上涌,我才意识到我的生命要想继续,必须要补充物质了!我晃了晃发麻的身躯,又将茶几上一直忘了收拾的饭菜盘子端上,步履沉重地去向厨房,闻了闻,大冬天的也还没有什么异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一统地全部混到锅里热了热,想起了冷欣月那句话“你们做的混一起或者混一起做都很好吃”,就忍不住酸潮涌动、泪湿青衫。
吃完饭后,默默地将整个房子又收拾了一遍,感觉到这栋房子的生命活力有些许回归的时候,心头才悄然浮上了一丝欣慰。
不过远离商诗的感觉还是让我的呼吸很难通畅,我一沉坐在沙发上,已经有了意识的大脑又开始想她,这心便一阵一阵牵扯着疼痛。
必须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要不在这样焦苦心境的煎熬下,还没等到商诗出狱,自己先就出事了。
我便打开电视想看会电视,那个医生电视剧还没演完,不过竟然演的是里头那个帅哥医生和相中他的那个女病人开始郎情妾意起来,看得我醋意横生,对比自己目前和商诗的处境,觉得很不着调,完全是那个电视编剧在天马行空地意淫,便愤愤不平地转移频道,其他那些矫揉造作的肥皂剧或者挤眉弄眼穷逗的主持人,更是让我直反胃。我无奈摇头,啪地一声便关掉了电视机。
我将自己堆在沙发上沉思了一会,将自己和商诗遭遇的前前后后细细想了一遍,对商诗的艰难处境进行了一番分析,慢慢就理出了点头绪,我有个感觉,或许那些盐酸美沙酮片将是本案的关键,赵警官说如果找到了新的证据,商诗就将锒铛入狱,那么很显然,如果潘天高真地是被商诗长年投毒暗杀的,那么我能想到的最好证据自然就是在商诗家里找到盐酸美沙酮了,当然,我实在很难设想赵警官他们会考虑到潘天高是被毒杀的,因为潘天高很明显就是在我手底下失血性休克而亡,谁又能神乎其神地往毒药上边去想呢?不过不管怎么样,即便赵警官他们考虑不到,商诗家里的那些盐酸美沙酮终究也是个隐患,我一定要将它们找出来销毁。这也算是我为了拯救商诗做出了实质性行动。至于赵警官他们还能不能找出其他什么证据来,那就是天意弄人,已不是我区区一个小医生所能控制得了!
心念及此,我精神大振,对,销毁证据,其实说得坦白一点,就是销毁罪证,哎,我没想到我堂堂李智一向奉公守法、严于律己,却没想到今日会主动去替一个杀手掩盖罪行,虽然我这一行为非常得体,表现出了高尚的情操,而且也是为了保护同样高洁端正的商诗,但我心里还是难以控制地隐隐产生了罪恶感,哎,真是可悲可叹啊,可能这就是人心太善的悲哀!
为了心爱的女人,我豁出去了。
商诗的毒药想必一定是放在她的房间里,不过她的房间我又进不去,我想了想,还是先从走廊两旁的房间着手寻找吧,本身我就对那些房间好奇,这下找个理由也顺便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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