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2 / 2)

我冷然道:“急就去看急诊,在急诊有一整套完善地急症病人处理流程,你做领导的难道还能不知道!”

华浩的脸立刻阴了下来,森森寒意比太平间的冷空气还要低沉,我知道这下真是把华浩领导给惹急了,不由得凄苦一笑。

果然华浩压抑着气流颤着唇恼怒地说:“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连我让你办点事情你都不肯办吗?”

我心中不免一阵悲鸣,自己的铁杆兄弟都这么求自己了,自己再硬着心肠还真是太没人情味了,愧疚之感便油然而生,于是低下头想了想,就抬头淡淡说道:“那个国土局长又不是你的亲朋好友,我给他治了病又不是给你办了事,要是你或者你的亲人,我二话不说,别说现在还不到深夜,就是深更半夜正在床上做春梦,我也毫不犹豫爬起来!”

华浩听我说得动情,可能有那么点感动,咧嘴笑了笑,面容和缓了很多,沉静了一会后,摇头苦叹道:“老李啊,你怎么就这么迂腐呢?在这个社会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就是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替别人做什么,高副院长愿意为那个国土局长效劳,那一定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对他自身或者对他所属的团队有价值,而我为什么要听高副院长的,且不说我是为讨他高兴求得今后晋升之便,单说如果我不听他的,我可能连按部就班的前景都要丧失殆尽,我就不得不遵从他的指令,而你为什么要听我的呢?单抛开咱俩的兄弟情谊不说,如果你今天拂了我的面子,使我无法向高副院长交代,我心里能不窝火吗?我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对我本身没有什么成见,但是我在窝火的时候还能冷静地去考虑事情的性质吗,谁又能时时处处去替别人设身处地地考虑?我心里一窝火,对你没有好印象,你有什么事情来到我手里的时候,我还能想着要帮你吗?要是我是一个对你没有任何控制能力的人也还好说,可偏偏我又是你的领导,你说你能怎么办?兄弟啊,我可以因为咱们的兄弟情分不跟你计较这些,可你要是碰到别的领导呢?比如你们科主任?这里我顺便跟你说一声,你们科的那个关兴正在活动,想要当你们科的医疗副主任,他快要提副主任医师了,一旦当上副主任,将来按部就班当上科主任几乎是水到渠成的,那时候你们科还不就是他的天下?我听胡大夫说你和他不对付,你自己可得好好考虑这一点。我们都希望将来你能是外科的领头羊,但是你得争气,这就回到刚才的问题了,听胡大夫说你连你们科主任的面子都敢拂,你说你们科主任还会支持你吗?今天既然谭局长和高副院长都点名请你出山,说明他们信任你,你还能不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兄弟啊,响鼓不用重锤敲,我说得够明白的了,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不要这么食古不化了!”

华浩一番话真是荡气回肠啊,直听得我浑身热流倒灌、心潮四溢,好象一下子就点亮了我灰暗的人生!但是我真地做得到吗?如果人生要因此才能够亮堂起来,那我可宁愿守着这太平间几千条暗黑的尸体过一辈子孤苦惨淡的日子。一个使我一辈子只有机会睡棺材盒子的人,我不愿意通过舍身给他治疗去讨好他,因为我不想为了自己能够摆脱睡棺材盒子的压抑而使这个人间和太平间有更多的人陷入睡棺材盒子的痛苦!

我抬头对华浩苦笑道:“谁让他是叫我去给他取石头呢?如果是叫我给他去取人头我就去!”

华浩扑愣愣一怔,接着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骂道:“你这个老李啊,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这么刻薄的话你都能信手拈来!好啦好啦,不要逞口舌之快啦,快点出来,再不去,那个局长的人头真要掉地了!”

说完,华浩侧身让到一边,给我让出身位。我还是很不情愿,苦不堪言地望着华浩,在棺材里磨蹭着不想动身。

华浩可能实在是着急了,已经开始软语相求了:“兄弟,就算我求你了,你侠义,你正直,你不愿意去讨好巴结贵人,好,是英雄,这点我服,但是既然你是这么有英雄气概的人,应该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在热锅里受煎熬不管吧,你这次就帮帮我,帮我免了这油烹火烤之苦,你的大恩大德,我会莫齿难忘的!”

哎,还能有什么办法?自己的兄弟加领导如此殷切地恳求,再不帮忙别说在这个地球上难以立足,就是天理也难容了!

我心里凄苦一笑,对着华浩点点头道:“好吧,真是架不住你的花言巧语,你当初泡岳媛肯定也是使的这招吧,嘿嘿!”

我一提到岳媛,华浩的脸色又大变,我吓得赶紧噤声,连连改口说:“好了,好了,救人要紧,你赶紧闪开,我要爬上来了!”

华浩紧着说:“我不已经闪开了吗,这位置足够你爬上来了!”

我望了一眼手里抓握着的包裹岳媛的塑料布,哭丧着脸说:“你还是先跳下去吧,我还有点事,你在这里不方便!”

我的想法是,刚才已经向华浩承诺过,以后再也不到岳媛棺材里来了,正好提到岳媛,就想起要把这件防弹衣赶紧拿走,同时也是告诉华浩,以后再看到岳媛是裸体的,可不是我偷偷摸摸干的,是在他眼皮底下取走的,免得将来横生枝节。

华浩疑惑地看我一眼,又随我目光看向了我手里的塑料布,也就明白了什么,便大光其火道:“老李,我可不是在和你做什么交易,你不要以为帮了我,就可以在她身上捞取点什么,还是那句话,我也不可能老在太平间盯着你,你好自为之吧!”

我大羞,脸燥热难耐,急忙摇手道:“老华你别乱想,我只是很需要这块塑料布,我今天过来就是专门来取它的,正好让你给撞上了,干脆我就把它摘了,免得以后你看不到了,怀疑我什么。不过在你眼皮底下,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做这事,你就行个方便吧!”

华浩大奇,惊诧道:“上次我就有点不明白,你鬼鬼祟祟地到底要干什么?你要这块塑料布做什么用?”

我燥红了老脸,很是尴尬,嘴里却没羞没臊地说:“你先不要管这个了,不过你放心,我肯定是用在正道上,我还可以提醒你,我来太平间不是要研究潘天高吗,这或许是有一定关系的!”

华浩听我云苫雾罩的,恼了,气急道:“行了,别磨蹭了,这块布就给她盖着吧,你要需要,回头我给你再买一块,快点出来!”

我张口还要解释,华浩已经没有耐心容我分辨了,伸手就要来拉我。无奈之下,我只好咧嘴不尴不尬地苦笑一声,兀自爬了出来。

两人一手抬一端收拾好棺材盖子,就匆匆赶回了病房。

第111章 你是李智李医生吧?

院里的安排真是迅速啊,那个谭局长可能都没经过手续,就已经住进了病房的单间,那是专门接待重要病人的vip病室,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专门供有钱有势的人住院用的。里头就象五星级宾馆的豪华套间,所有设施一应俱全。

华浩领我风风火火走进那个病室的时候,病床前头已经围满了人,热闹非凡,有医生护士,有病人家属,更多的肯定还是一些溜须拍马的下属或同僚,其中,高副院长正在焦急地往门口探看,看到我们进来,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不过转瞬又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有点不满地说:“怎么才来?李大夫,快过来看看谭局长!”

华浩面对领导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估计心里是惴惴不安的,又不好解释,脸上便是讪讪的神色。我心里一声苦叹,为了挽回自己兄弟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我今天也是必须尽心尽力将这个谭局长好好对待了。

听到高副院长的话,围着向局长献媚的人群便自动闪开一道缝隙,刚好够我一个身位,我神色从容地走了过去。进去后发现在里层还有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正紧握着谭局长的手俯身在谭局长床旁说着什么。感觉到我进来了,便抬起身来投射我一眼,就闪身到了一旁。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觉得那目光不太象随意看一个陌生人一眼那样平常。不过我也无心去琢磨这些了,精力很快就集中到了病床上的谭局长身上。

谭局长硕大的肥躯四平八稳地躺在洁白柔软的床单上,嘴里因为剧痛不免有一些压抑的呻吟,眼神被病痛折腾得有点憔悴,涣散出暗淡的光,毫无当日第一次来找我时的神采奕奕了。人啊,有时候真地好好想想,在自己风光无限的时候要考虑到自己终究是个渺小的个体,至少在大自然面前如此,所以做事情总是要留有后路,毕竟你只是个单薄的个体,在你的风光不再、身体孱弱的时候,你很需要来自社会来自自然的强力支撑,这种支撑必须以你风光旖旎时候的真诚投入为前提。不过,这时候的谭局长虽然丧失了躯体上的神采,但并没有丧失精神上的风采,因为他只是在身上有块石头而已,石头一掉,他便又能身轻如燕了,这一点,他床边的人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们现在非常乐意维护在他的身边。这一点,谭局长本人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很需要有人将他这块石头马上摘下来。因此,当他臃肿的身体察觉到我的存在的时候,他慵懒的姿势立刻有所变动,眼睛里闪了一下,竟然有那么一丝讨好的神色,嘴里在强忍着的痛苦之外还不忘向我和声问好:“李医生好!”

说完,似乎还有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意思。这个谭局长,如果他身体安好的时候,我又怎么可能受到他这样的礼遇?如此看来,人在生病的时候,不管以前多么强硬的心灵都会变得脆弱。

我心里轻叹,微微摇头,用手势制止了谭局长的动作,没有办法了,面对眼前这具将求救眼神投向我的躯体,如果不能把他当人对待,就把他当人体对待吧!

我问了病人及家属一些基本的情况,就并拢手指,撩开局长大人的衣襟,轻轻抚触了一下局长因腹膜刺激症而有点发紧的腹部,大致判定了一下发病的位置和发病的程度,结合上一次给局长查体时得到的信息,就履行了上一次对谭局长的承诺:用腹腔镜结合纤维胆道镜行胆管结石取石术。

我叫上了王征和另外一个跟着他实习的学生,通知了手术室之后,就用手术推车分开人群,众人齐心协力将局长端上了手术车之后,一干人等就在我凛然的神色后边,护送着谭局长去了手术室,一路上,我面容肃穆,在手术室门口,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大自然的清气驱赶着我内心的杀气,时刻凝神戒备着自己不要对谭局长动邪念。

还好,十数年来医生庄严的使命感震慑了我不安的灵魂,我的手指手臂也得到了静息,我手腕翻飞之间,循着视频上五彩斑斓的画面,将一根根纤细的管丝伸进了谭局长博大精深的黑暗内脏,用我明亮的眼神,娴熟的治病救人本领,去导引谭局长的灵魂,将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一点一点地,拽取了出来。谭局长几乎没有哼声,他的痛苦没有经历痛苦就得到了轻快地解除,但我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否也跟着得到了清扫,只不过,当我用眼神扫射着从他体腔里取出来的那些石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身上的石头掉了,我身上的石头却长了,因为,我的心情是沉重的。

没有几天,谭局长就出院了,出院的那天,又是前呼后拥,如同众星捧月,看得病房的其他病人直咋舌。我凄苦一笑,作为他的主治大夫,我并没有对他多加理会,给他开了出院医嘱,记录在病历上,就让底下的住院医生和护士们去执行就是了,我继续在病房其他病室陀螺般旋转着我匆忙的身影。

没料想这个谭局长似乎还挺讲义气,特意带了一帮子人将我找到,对旁边的人一使眼色,那个人就点头哈腰地给我递上一张名片,然后谭局长对我微笑着说:“李医生,谢谢你精心的治疗,今后多多联系,你也给我留个电话吧,找个时间,我好好答谢你!”

我心里一阵酸涩,我一个睡棺材盒子的人,哪敢和你这个能够随意分配土地的红顶“棺”员攀交情,不过,看在他还算有点礼貌的份上,我也没有拂他的面子,说自己没有名片,直接将电话号码口头告诉了他,他那个随从也就用笔记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日子因此会有什么变化,夜里给谭局长治病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我已经形成惯性的太平间生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没有办法送他归西,阿弥陀佛送谭局长离开病房之后,我的孤苦的生命又在人间和太平间两点一线地悄然流失,我已经心灰意冷,或者说已经心满意足,能够在太平间里伴守着白晶晶雪白晶亮的身体打发清冷的岁月,应该是我这辈子所能获取的最大的幸福了!我没有指望华浩履行承诺,而是自己给白晶晶买了一块塑料布,透明度比岳媛的还要高一些,不过其包裹出来的刺激强度又刚刚好,刚好能让我的心旌摇曳而又不使***晃荡,使自己的心灵获得快感而又避免自己的身体索取快感。就这样,我白天一下班就回了晶晶的棺材,早上一起来就回病房继续做所谓的人材,哪里都不是我的家,哪里似乎又都是我活着唯一的慰藉。自从我给潘天高移了棺材以后,太平间似乎真地就太平了,我从晶晶身旁抽空去看过几次,我的乡亲们都相安无事,潘天高也很老实,应该不会再为非作歹了,我对乡亲们的担忧渐渐也就在冰凉的太平间里得到了冰释,慢慢地,我几乎将他们置之度外,满心满眼只剩下了白晶晶。当然,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我也免不了时不时对着潘天高冰棺的方向暗自神伤,不过继而一想起那个妇人对我的漠视和无情,我就心如刀割,把头埋在晶晶姑娘的腋窝,紧紧抱着她冰冷的身体,簌簌发抖、呜咽而歌,在晶晶冰凉怀抱的抚慰下沈沈睡去!

应该是到了隆冬了,天气越来越寒凉,这天下班的时候,我推开办公室的窗户伸手探了探气息,一股风寒循着我的手指袭裹了我的全身,凉意渗透到了心尖,我冷不丁打了好几个寒战,上下牙冠不受控制地互相敲打起来。天冷了,天到底还是冷了!我赶紧关上窗户,感受着办公室里暖融融的空气,突然有点畏惧起太平间里的冰寒来,我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着有点赖着不想走的意思了,不过懦弱只是身体的奴隶,只是一瞬,我就想起了我可怜的白晶晶,她太孤独了,一出生就没了父母,好不容易长大***了吧,遇人不殊,还没有来得及享用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就两腿一蹬、作别了人间,现在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也许是她的亡灵感觉最孤独凄凉的时候,如果扔下她一个人在太平间里孤苦伶仃度过寒冬腊月,想起来这呼吸就要停滞,这心血就要冷凝。

我甩了甩膀子,调动了一下意志,坚定了一下信念,推开办公室的门,抬腿刚要迈出去,裤兜里的手机突然乌拉乌拉地响了起来,我心念一动,赶忙掏出手机,一看之下,却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我大失所望,犹豫了一下,就摁下接听钮,放在耳边,冷冷地“喂”了一声。

可能是我的声音过于冷淡,那边似乎有点不适应,还愣怔了一下,才发声道:“你好,你是李智李医生吧?”

第112章 天上人间奇遇

是一个有点沙哑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我颇为诧异,愕然道:“是啊,你是哪位啊?”

那边一听,人没找错,估计是放下心来,就打着哈哈怪笑道:“李医生啊,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我这个病号,我可是牢记着你的哦!”

他这一提醒,我也就马上想起来了,就皮笑肉不笑地说:“哦,原来是谭局长啊,失敬失敬,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我这一次!”

谭局长继续怪笑道:“看你说的,李医生,你可是拿手术刀的,刀这边来一点,人就活了,刀那边去一点,人就死了,到底谁饶恕谁,这不明摆着的事嘛!嘿嘿,所以啊,今天我就来巴结你了,同时也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怎么样,赏光吗?”

原来这个谭局长是想要答谢我,其实也不能说是答谢,我当时的想法是,这些当官的,深知为官之道,为人处世圆滑着呢,一切可以获得的社会资源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通过他这一场急病悟出来生命脆弱医生神圣的道理,看出我医术高超、造化奇崛将来必定大有可为,便生了结交之心,为日后能够继续有强悍生命寻欢作乐买一份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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