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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宁包好伤口, 动作麻利替谢九玄将解开的衣袍迅速拉好。

她面无表情,谁也无法从她脸上看出异样。

谢九玄对她虽不能说有十成了解,七成却是有的。

他知道阮宁性格里有些固执, 有时候他也有些怀疑, 阮将军夫妇那样的性格, 怎么会养出阮宁这样将自己龟缩起来的女儿。

有时候,她谨慎到过头,仿佛一只刺猬。

他不止一次怀疑, 谁伤害过她。

可他查了一次又一次,派出去的人将燕然,将将军府查得底朝天, 就差掘地三尺。报上来的消息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线索。

他无数夜里深思,每天思索她在想什么, 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就比如此时,阮宁脸色平静,眼睛却垂了下去, 不跟他对视。

这是她不自在的表现。

他接触很久, 才察觉她这一点习惯。

不由有些愉悦。

他也轻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低沉悦耳, 惹得阮宁再三隐忍却没忍住,抬头看他笑什么。

谢九玄撞进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 含笑道:“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有意无意,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袖子, 阻止她离开的意图。

阮宁有些奇怪, 谢九玄能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 她好像有意无意知道了这个人的所有。

这样一想, 她避开了谢九玄的视线, 开口:“什么事?”

未知激发了她的好奇。

“你不是怀疑梁司南?”谢九玄道。

阮宁眼睛微微睁大,谢九玄很少看到她情绪这样直白的时候。那双眼睛睁大时,微微有些圆,睫毛卷翘,直勾勾看着他,很像……一只猫。

不过阮宁好像察觉他注视的目光有些专注,立即收敛神情,眼睛恢复了淡漠。

谢九玄有些惋惜,却更觉得她像一只性格淡漠的猫了。只有好奇时会睁大眼睛,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他甚至走神,脑子里出现那个画面。

“谢九玄。”阮宁声音有些冷。

也将他走偏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若无其事云淡风轻,一副高人模样:“梁司南就是谢宁思。”

若不是阮宁刚才叫他没反应,恐怕当真就被他这副仙人模样骗过去了。

她皱眉,却无暇思考更多。

这个消息已经足够让她想半天。

梁司南就是谢宁思。

这意味着她给司马徽炼药那日,梁司南闯进幽兰殿完全是谢九玄默许,意味着谢府真正的血脉还在人世。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梁司南是否会对谢九玄不利?毕竟这个身份太好做文章了。

可随即她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立即抿唇,沉默不语。并让胡思乱想的脑袋停下来,开始默背武功心法。

谢九玄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告诉她这件事。

不止这件,应该是所有事。

其实如果仔细回想,谢九玄发现他在阮宁面前,已经少有什么秘密。

就连最让他不喜的失去理智这件事,也完全由她一人抗下。

她的强大和坚强都出乎意料。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一眼看穿阮宁,就像她小时候、初入京都之时,完全不知世事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一个。

有时候,却要辗转反侧日思夜想,才能猜透她一个眼神蕴含的情绪。

“建宁三年,他被宁国公府逃走的死士残党掳走,在那些一心拥护前宁国公的死忠之士身边长大。后来遇到病入膏肓的梁司南,受其所托,又想杀我,故易容成梁司南。”

阮宁想起当时梁司南故意接近之举,顿时皱眉。

“建宁三宁,”谢九玄脸色平静,看着阮宁,“你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关于建宁三年,阮宁从无数人嘴里听说,无数故事版本从她记忆里掠过。

对谢九玄来说,总归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不想。”她想也不想道。

谢九玄无奈地看她:“可是我今日难得想说。”

这些事,任由外人传得沸沸扬扬,他却从来都不开口提及。

可能是今日格外适合,也可能因为他心底有些打算。

总之,他像一个老者,用淡漠的口吻讲述那些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的事。

阮宁不自觉注视他的眼睛,从那里只看到平静与强大。

不管谢九玄说得多么从容自在,却掩盖不了宁国公这个人的残忍贪婪。

为一己之私害了那么多人。

她发现自己只是想想谢九玄小时候吃过的苦,心里便很不舒服。

她的脸色越发沉凝。

谢九玄失笑:“你的表情,好像提剑比武一样严肃。”

阮宁抿唇,不开口。

“你厌恶宁国公?”他好像不经意一问。

阮宁确实厌恶。她甚至几次握住了剑柄。

这股郁气突如其来,惹她生气。

可能是谢九玄故事讲得太好,也可能是宁国公这样的人确实该死。

她沉浸在谢九玄延伸出来的情绪中,甚至没有发现谢九玄语言中的陷阱。

“谢夫人,你又是如何看待的?”谢九玄又轻飘飘抛出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问题。

阮宁身上警惕的触角安逸舒适地龟缩着,没有察觉任何危险。

她淡淡道:“她确实没有动手杀人,却看着凶徒杀人而无动于衷,哦,她还包庇凶徒。”

“她也参与其中,死有余辜。”她用淡漠的语调下了一个结论。

谢九玄眸子里忍不住泛起一些笑意,惹得阮宁不虞。

合着她在那里生气,这人自己经历的事,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

她莫名有些生气。

“那陈元山呢?”谢九玄又状似不经意地问出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陈元山正是临安一个比较有名的匪徒。

曾经暴起杀了一户人家几十口。

阮宁不知道他问陈元山做什么,只淡淡道:“陈元山,该死。”

她自己都没察觉,提起陈元山,她语气淡漠,说的就是一个该死之人,没有多余情绪。

而说起宁国公夫妇,她眼睛微眯,厌恶遮掩不住,浑身都在泛冷。若是有普通人在,定要被她这一身煞气吓到。

她在动怒。

“你更讨厌宁国公夫妇。”谢九玄肯定道。

他问了一连串无意义问题,阮宁神思反应过来,察觉不对,刚抬头,就撞进谢九玄一片愉悦的目光里。

那种高兴甚至是喜形于色的。

这样的谢九玄令她吃惊。

“你在替我生气。”又是一个肯定句。

阮宁猛然意识到什么,浑身防备起来。

木槿花的香气从窗户飘进来,夹杂着柿子成熟的甜香。

一道雷声响起,半边天空罩上乌云,远处传来行人嘈杂的奔跑声。

空气很闷,闷得人心里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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