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波斯进贡的孔雀羽毯自外殿延伸至内里,照透微暗的殿内。
两个侍女依次将旧的香盘换掉,合上炉盖。
芭蕉扇轻打挥风之间,沉水香的气味盈满殿内。
“都命人安排下去了?”一个声音冷冷响起。
“回娘娘,都办妥了。”
闻言,丽妃傲慢地颔首。
她略微拢了拢缀金丝衣衫,脸色微冷,眉心点的红黛微蹙着,此时女人神色略显倦怠,她将手中掐着梅花的折信看后半掩,后递给了身边掌香的侍女,被剪碎、扔在香炉里一一烧净。
“宋家那位嫡子呢?至今仍未找到吗?”
见人低头告罪,她便不悦地皱起了眉,“底下人是怎么办事的,”说着便端起茶盏,沏盖饮了一口。
“娘娘,虽是提前同昭狱那打了招呼,但陆大人此番怕是也要受个两三天的罪……”有侍女此时上前,犹豫片刻,她蹙眉低声语道。
“钱临和其子钱之涯,严苟且死板,又是圣上的忠实后卫……恐怕不能为我们收买,若是被他们抓到了把柄,奴才们实在怕那些狱卒们会误事……”
“当哐”一声,茶盏被她狠狠撂下,“告诉他们收了银子就把手脚放干净些,我弟弟若在那遭一点罪,本宫绝饶不了他!”厉声道,她眉间的厉色初现。
“那个宋家的嫡子也给我派人继续找,早知他躲在京城里,怎能说跟丢就丢了?!一群废物!”
丽妃扬眉又斥。
众人默然,纷纷低眉不敢言语,似乎连那缕缕白烟也被这喝声嚇得一滞,凝滞了些。
焚烟自镂空香炉袅袅冒出,随后被合拢了盖子,白烟消散。
正巧,有人此时于宫苑外的廊前探进头来,随后遥遥传来一声拖长的通报----“宝璋郡主到----”
“---丽妃娘娘可在?”
忽然,如雪泠般矜持曼丽的声音脆生生地掷落。
自远处殿外的羽毯处骤然响起,随后伴着细碎的脚步声翩然而来。
宫门外两侧的侍女向来人低身行礼,而雍容宫装的丽妃许寒梅闻言,她正从贵妃榻上微倚起身子,身侧侍女得了眼色,起身将香炉的火灭小了些,挡住香炉后恭敬侍立。
拢了榻上信笺一划扫至软枕后,丽妃许寒梅抬眼,她理了理衣衫,不紧不慢地向外望去。
眉间的厉色瞬间收了个干净。
宫苑外,姿态贵然的少女跨过横槛款步上前,她着一身镂金挑线宝香花纹盛装,飞云髻上垂珠饰玉,乌黑鬓角凌然挑起,宛如一株翩然傲视的雪梅,巴掌大的小脸微抬,大而圆的杏眸明艳生姿。
再细看时,那一双秀气的细眉却是上挑的,眉眼间的傲气尽显。
倒还是从前那个娇蛮的美人。
丽妃仔细端详着她,一开口,一张红唇挽成花,语气竟是甜艳亲昵极了,“可算盼来你了,快过来!本宫可真是等了好久。”摆手向自己,殷切地唤谢婉凝上前。
少女抬眸,她适时垂首而微礼,眸光华然,泛着微微的凌光。
“----丽妃娘娘安。”
她起身敛裙袖,微微仰脸,端的是不失礼仪和王家体统、王府贵女的矜贵骄矜。
“我来迟了,娘娘可会怪罪?”
少女开口,嗓音甜沉。
丽妃眯起一双明眸,听了,白玉瓜子脸笑盈盈地向她,“知道宝璋一早就回来了宫里,却只顾着看望你的姨母,不早来看看我这个“姐姐”?”
丽妃许氏年小温贵妃三岁,传闻二人本为闺中密友,这些年皇后与贵妃私交好了些,两人关系便淡了。
而谢婉凝幼时耍玩,不经意溜到了当时还不是丽妃的承恩殿内,对着那时还是才人的许寒梅,觉着她新奇美丽,张口便是一句甜甜的“姐姐”。
为此,长大之后,丽妃时不时拿这件事打趣谢婉凝。
此时,她眼含调侃之色,说罢细看少女的反应。
谢婉凝凝视眼前曼丽动人的妃子,那张即使快至三十五岁,却也如花朵般娇艳的脸,少女倏而展眉一笑,眉间万般风情,“娘娘说笑了,我这不就来看丽娘娘您来了吗?”
她略一扬手,身后的仆从送上早就预备的几方端案,上面呈着三个小巧细致的云纹锦盒,和两个散发幽香的五彩琉璃透瓶。
打开锦盒,一阵清丽好闻的鲜艳果香溢了出来,“此物为茶树琼鹅梨面脂。”
镶宝石的琉璃透瓶流光溢彩,瓶中正凝着剔透的软花瓣,“此为月麟樱避寒香。”
“宝璋也给公主备了一份。”端案的奴婢被唤上前来,“送给公主的,是沉光熏肌香。”
丽妃素来爱美,闻声,她的手指抚摸着锦盒里的小瓶,好似爱不释手,当即便笑着命人上前,一一收下,“真是精致小巧极了,那本宫替荣林先把它收了,改日让她亲自去谢你。”说着,眼睛眯成一朵妩媚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