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枝踏雪寻着东山小阁直去,脑子却不住胡思乱想。
东山小阁是座二层八角飞檐小楼,八角悬挂惊鸟铃,风吹过叮咚之声连绵不绝。
寻声而至,小楼灯火通明,卓枝在白茫茫一片雪中难得感到了暖意。楼外阶下站着个躬身内侍,见到她垂首行礼。
卓枝轻声问:“可有贵人在?”
内侍恭声答:“宋郎君在。”
卓枝一听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宋秀文似乎对她有些恶感,只是不知道是为什么。眼见雪纷纷扬扬下了起来,凭什么她要避开宋秀文,卓枝转念想,一回身三两步踏上了台阶。
楼内敞间,宋秀文站在炭盆前,一张脸明明暗暗,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卓枝拱了拱手,权当是全了礼貌。
宋秀文也拱手回礼,卓枝心中意外,并不多言,站得远远沉默烤火。
虽说方才只看了一眼,但是宋秀文和黄维德一样,两个人都于去年大不相同,不是说面貌变得老了,而是像从少年人一下子成长了。
东宫......
他也与从前不甚相同,长高了些,脾气也越发怪了。
“卓郎君。”
卓枝诧异抬眼,今天刮的那阵风,宋秀文竟然如此异常,看他那样子是有话要说?
卓枝走进两步,示意他有话快说。
没想到宋秀文退开几步,直直退到墙边才停下来。
卓枝:......
宋秀文推开窗,片片碎雪飞入窗中带来阵阵寒意,他说:“去岁太学月考,听闻你三门获三甲,想来是书读百家,《韩非》、《汉书》想来也读过了吧。”
卓枝不明其意,但是她的确读过韩非子,她点头称是。
宋秀文点点头,说:“那我就直言,汉书奸佞有论董贤,说难曾言弥子瑕......你我身为人臣又是男子,自然应该以史为鉴,一身学识,报效社稷......”
卓枝气的满脸通红,忍不住反驳道:“我并无断袖之癖,宋秀文你若喜欢教训他人,你可找错人了。”
宋秀文不怒反笑,他拍手:“好,我信你,卓二我再问你,去岁上京,有人眼见为实,你与紫衣男子共乘马车桃林游乐,可是真的?那男子着女袍,你果真没有断袖之癖?”
紫衣男子,共乘马车,桃林游乐......
卓枝僵硬了,那不就是酒肆偶遇应道奇那次吗?
这根本没法解释,再说她凭什么要向宋秀文解释?
宋秀文是不是有毛病,她是不是断袖之癖碍着他什么事!
宋秀文见她不解释,心中已经坐实了卓枝正是龙阳之好,可怜东宫一腔真心尽付东流,又想殿下怎么就看上如此风流之徒,时至今日也不思悔改,他气急反问:“你对殿下就没有......”
“无稽之谈,我什么男子都不喜欢!”
卓枝快要气糊涂了,一时顾不得深宫内苑,她恨恨说完转身就迈进风雪里。
她就不该和他说话!
宋秀文有什么资格胡说八道,她和东宫清清白白。她心中的喜欢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难道有好感也有错?
卓枝气冲冲跑到梅林中,吹了一阵寒风,心情才逐渐平复。
这会天色更晚,她站在梅林里,一眼望见花萼相辉楼烛火璀璨,近处还有女子嬉笑声传来。声音很近,仿佛人就在不远处。卓枝怔愣,本能向林子深处钻去,以免冲撞游园女子。
雪才铺了一地,还没压实,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动静颇大。
她退的更快了些,余光看见身侧一角绛色,这附近有人?
她耸然一惊。
卓枝回身,轻声问:“何人?”
绛袍主人露出半张脸,高个蓄须,竟然是黄维德。他嘴巴努起,做出个禁声的动作,小声道:“嘘,不要出声快过来!”
他躲在梅林里干嘛?
偷窥游园女子?
黄维德不等她发问,将她拽到一颗老梅树后,轻声说:“我是要成婚的人了,真的不是登徒子,你我认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嘛!”
卓枝嘴角抽搐,心想这方面确实不怎么了解。
黄维德和她隐于树后,直到女子声音渐渐远了,他才踏步出来说:“原以为能遇到五娘,你嫂子,没想到她人没来......”
卓枝忍不住说:“这么冷,不出来也很正常啊。”
黄维德挠挠头,叹:“唉,也是。”
他们沿着石子小径下山,黄维德嘴巴不闲着:“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这次本想着为居一介绍。五娘从前没见过居一,自然不肯乱做媒,原来是说好的要将居一引到梅林,好教五娘为表妹看看如何......”
居一?
裹着雪的寒风似乎一下子吹进脑中......可她小臂上的官居一品系统留下的印记却在隐隐发烫。
居一是谁?
一瞬间的晕眩,卓枝急声问:“居一,是谁?”
黄维德哈哈直乐,仿佛她问的问题十分奇怪,他说:“应魁首嘛,你们俩老相识了。”
应道奇......
应道奇,字居一?
电光石火间,卓枝想到小臂上有“居一”,又想到东宫看到她手臂那副怪异神情......
等等,东宫该不会误会她是个变态吧?毕竟将人名写在手臂上,怎么看也不正常。
他神色古怪,方才也是欲言又止,难道是为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