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年画并不夸张,纯粹是纪实绘画。
黄维德脱掉大氅,递给内侍,大不咧咧坐在罗汉榻上,端详一番,促狭说:“殿下的屋子住着如何,榻睡着可格外软?”
他这句话惊到卓枝,她一时顾不上寻问花卿的称呼之事。
她磕磕绊绊:“殿下的屋子?”
黄维德见他一脸惊讶,恶趣味得到满足,夸张大笑说:“是啊,不过没关系,殿下前几日忙得很整夜整夜宿在议事处了,这几日虽说不慎忙碌可仍守在那处,你就继续霸占东宫榻吧。”
三清在上!
东宫不回来,该不会是不好意思驱逐她离开吧......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卓枝懊悔,这事闹得她浑身紧张。
黄维德喝了半盏热茶,拍拍桌说:“不说那些了,我的婚事定在三月十六,届时一定要来,若非你瞧着太柔弱,就请你做傧相,到时候弄新郎,就请你帮我代挨打了。”
卓枝翻了个白眼。
大昭成婚格外热闹,男方到女方家迎娶,便要任由亲属作弄玩笑,称作“弄新郎”。自然也少不了女方,女方嫁过男方家,也要来一遭“闹新妇”,新娘子面皮薄,多是姑姐善意玩笑几句。
她见过几场婚事,作弄新郎的手段可太多了,跟玩大冒险似的。所以男方会请兄弟朋友,充当傧相分担一二。
卓枝不理会他胡说八道,反将一军:“行吧,我身上无职,到了你大喜之日也就不过多准备,聊赠一枝江南春色于你,祝你与阿嫂年年今朝,岁岁知春。”
黄维德连连摆手,笑说:“那就不必了,还是多送些金银物吧,你阿嫂是江南人江南春色看够了。”
卓枝哑然失笑。
黄维德威胁说:“你这小子!半点亏也不吃,等你结婚还不是要找兄弟们帮忙!我不像你小气,到时候你发话,对了寿春县主可为你定下婚事了?”
卓枝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个话题太危险,她转开话题,随意问起东宫身体可好。
这随口一问,不得了了。
黄维德像是上了发条,他正色道:“这不过两日就是千秋节,听说皇后娘娘打算就在宴上,仔细观察好为殿下择一名门闺秀为妻,这几日上京珍宝阁都卖空了!”
卓枝一愣,心中生出奇怪的酸涩,她不愿意细想。更不欲展露,她只佯装饶有兴味的样子,微微笑着听黄维德继续说。
黄维德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说起了琐事。
不经意间卓枝思绪飘远,翻过年来东宫已经十六岁了。若是今年皇后娘娘定下太子妃人选,内务府宫中司宝司珍司衣几局开始筹备也要一年之久,再加上过礼,礼部择定良日,算下来就算快也要一年半后了。
那时东宫应该已经十八岁了,就是搁在她所在的时代也是成年人了。
卓枝心中怅然,她想起书里的剧情,女主正是被认作杨氏嫡次女送进东宫,册立良媛。那一年正好是元令五年,东宫十八岁之时。
这就是剧情不可抗力吗?
黄维德人已经走了许久,矮几上唯余两盏残茶。卓枝看着凉彻的茶,端起一饮而尽,凉气瞬间渗透五脏六腑。
暖阁温似春,炉炭正旺盛,她却不住打了个冷颤。
良久,她垂眸继续写起肃王的脉络图。
※
第二日正午,连续数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卓枝心想此地不知距离关中书院远近,大雪既然停了,她正好借机向东宫告别,将这间屋子腾出来。
而且,她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不想听见与东宫婚事相关的消息了。
她换好衣袍,招来王祥和:“王内侍,此地距离关中书院远近?我叨扰多日,是时候后告辞了......”
话未说完,王内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暖阁之内铺着厚重的地毯,寻常走动安静无声,王内侍这一跪动静如此大,可见他跪的很重。
卓枝惊愕失色,不过是提一嘴告辞之事,何至于此。
她伸手去扶,王内侍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奴婢伺候不周,自愿领罚。”
这是做什么。
一时她也不好提告辞的事,王内侍安心退下,依稀瞧得出王内侍努力掩饰双膝不适,卓枝心中愧疚更甚,竟也无话,心念此事日后直接向管事人提及,不可贸然。
可是这园子里除了她,王内侍和另一个内侍,基本上见不到人。
正发着愁,王内侍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中带着喜悦和如释重负。
——“殿下金安,卓郎君每日都问候您,正盼着您......”
她确实问了,可是从王内侍嘴里说出这话怎么听着这样怪?
东宫掀开帘子,见到她说:“天放晴了,走吧。”
太好了,她马上就能回关中书院了。
卓枝坐在马车里,看着身侧垂眸看书的东宫,心里悔恨至极,恨不得抽方才那个提出要走的自个。
原来东宫嘴里的“走吧”指的是和他一道回上京城。机不可失,这时不问,若等到东宫走了,她可不敢再问王内侍了。
卓枝急声问:“殿下,我不回上京城,关中书院开学了,我要回去读书.....”
东宫放下书卷,反问她:“京畿之地州县封锁,你也去不了关中书院,太学念书不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