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说话,声音很轻,毫无重量地砸在露凝耳中,令她僵了手臂。
“温露凝。”
他叫她的名字,用一种清丧,自厌到极点的语气问她:“你就不能再努力一点吗?”
露凝错愕抬眸。
“这便是你的倾慕吗?”
他长睫翕动,明明那样强大冷漠的一个人,现在看起来却异常脆弱。
明明该是在两人相处之中处于上风的人,问话的语气也很强硬,仿若质问,却从肢体和眼神里看出一种捉摸不透的麻木与挽回。
就像明知结果的赌徒,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他最厌恶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的倾慕是否太浅了一些。”他失神地追问,“我只是说了一些话,甚至没有真的做什么,也没有赶你走,你就放弃了吗。”
露凝睁大眼睛:“你……”她好像不知该怎么说,“明明是你……”
“是我。”解离尘弯腰逼近她,两人呼吸交织,“可你不是爱慕我吗,不是心悦我吗,你明明答应过我,为何不能多坚持几日,为何说放弃就放弃——是因为我不配,不值得吗。”
他手落在她肩上,力道有些大,按得她肩膀疼,眼含泪花地挣扎。
解离尘倏地放开手,替她拭去眼角泪珠,却很快被她推开。
他被那力气推得踉跄了一下,更显狼狈。
“明明是你!”露凝望着他,“明明是你要与我分开,明明是你说了那样多伤人的话,做错事的人是你,你从前也是喜欢我的,尚且可以如此,我为何不能?”
她有些接受不了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告诉过你,我会面目全非。”
“是……”露凝垂下眼,“你是这样说过,对……是我自负了,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得了你的改变,是我错了。”
解离尘突然什么强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曾经万般不解,为何那人会陷入情爱之中无法自拔,给人夺走自己一切的机会,以至于连他最后都那般惨烈收场。
他曾发过誓绝不让自己步此后尘,对男女之事只有厌恶,充满排斥。可一场进阶的意外,神魂的离散,到底是让他经历了这一遭。
或许这就是命,逃不脱的命运,如同他与那人之间切割不断的纽带。
他再不屑这份感情,它还是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侵蚀着他一切的理智和判断。
他伸手想抱露凝,却被露凝挥开。
她望着他,眼里写满了失望。
“我试过了的,我真的试过了,我一次一次求你,想让你回心转意,是你一次次拒绝我,你还要我怎么做?”
“要我以死相逼,做尽我素来不耻的纠缠之事吗?”她指着自己,“我做不到,那样我会看不起自己。”
她靠到身后的墙壁上:“你若因此觉得我言而无信……那便这样觉得我吧,我就是那样的人。”
解离尘上前抱她:“别说了。”
露凝与他失散时没有崩溃,被他避而不见时没有崩溃,被他拒绝时也没有崩溃,可现在她有些崩溃。
“你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
她发泄般地又问了这么一句,崩溃的泪水洒落下来,如无止的泉,几乎淹没抱着她的人。
然后她就冷静了下来。
她的崩溃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的心脏强大到与她的外貌不符。
露凝停止流泪,挣开解离尘的怀抱,满身倦意地走开。
解离尘这一生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无论是被人一寸寸剥开皮肉,还是被人挖去灵脉、掏空丹田,日日关在不见天日之处,哪怕被强迫跪地臣服,哪怕被打断颈骨,身躯上被迫低头,他的心也没有低过头。
可他向露凝低头。
“是我。”他声音沙哑,极低极暗,“是我的错。”
他跟着她走了一步,却又怕这一步让她再哭起来,于是停了下来。
露凝余光注意到他的步子,听着他的声音和话语,不由恍惚了一瞬。
解离尘转开头,透过半开的窗户望着一个方向,夜色深重,除了高空明月外,修界的天上还有一处所在,哪怕在夜里依然亮着紫气神光。
那是帝室的紫微帝宫。
他看着那里慢慢道:“是我不该变成这样。”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忽听他问道:“想知道吗。”
露凝侧影微顿。
“想知道我为何变成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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