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奶娃娃,再多的关注也影响不到他。意识到这一点,众人也只得各自散了。
当家的男人们议论的是此事对朝堂的影响,但后宅之中,不知多少夫人小姐得知此事之后,暗自庆幸。原本她们还觉得,没能入选成为皇后,十分遗憾,这会儿倒觉得是老天保佑了。
皇后的位置固然令人眼红,但是说白了,这些人家想把女儿送进宫里,难道是因为女儿对皇帝情根深种吗?
归根结底,晃花人眼的是那个位置所代表的权势和地位。可是如果没有孩子的话,那么就算皇后再荣耀,也终究是缺了点儿什么。
——眼下被立为太子的桓畅已经有两个母亲了:生母莺妃和嫡母曹皇后。皇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将来太子继位之后,身为“叔母”,身份地位会如何尴尬,简直不用多说。
他们这些人家,想要更进一步,这并不是唯一的办法,只不过是一条捷径。如今得知这捷径也不好走,原本那一点不多的遗憾,也就都散了。与其指望女儿入宫,倒不如督促子孙读书上进。
庆幸过后,不免就要关注一下原本的幸运儿了。
所以纵然穆将军自己不想去打探消息,也有的是人会把这消息传递到他面前来。
当天晚上他就知道了此事,然后在短暂的踟蹰之后,便直接去找甄凉询问。自家人知自家事,外人不知道,穆将军却很清楚,陛下和阿凉是两情相悦的。但是这两情相悦之中,是否还藏着隐瞒和算计,也是需要确认的。
穆平海相信,假如甄凉原本不知道这件事,她或许也更愿意在婚前知晓,而不是被蒙在鼓里。
不过也不用太大张旗鼓,所以他没先告知老夫人和夫人,而是自己过去询问。
甄凉听他一说,顿时吃惊不已,“宫里怎么会传出这样的消息来?”
穆将军心里也有些疑惑,但现在他顾不上这个,直接问道,“此事,你是否提前得知?”
“陛下的身体根本没有问题。”甄凉抿了抿唇,低声道,“对着舅舅,我就说实话了——身体有问题、无法孕育子嗣的人是我。”
“什么?”穆将军这一惊非同小可,“怎会如此,难道是有小人陷害?”
“没有,是我小时候……亏了底子。”甄凉并没有细说,因为她之所以会流落在外,跟将军府也有点关系,所以说得多了,难免穆将军心里过意不去。
但就算她不说,在那个小山村里的生活,也是可以想见的。
穆将军沉默许久,才轻叹道,“是我们对不起你。”
“舅舅千万别这么说!”甄凉连忙反驳,“歹人有心害人,哪里能防得住?或许是我命里注定了要先吃苦,才能享福。好在陛下并不在意,舅舅也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否则就是我的过错了。”
“陛下……”穆将军这时回想起那个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他恍然道,“难怪这消息一日就传遍了京城……陛下这是在替你遮掩?”
他就说嘛,这么要紧的消息,皇帝如果想瞒着,虽然未必能瞒太久,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传遍了。
而这种事,虽然于大局无关,但毕竟涉及皇帝的私事,若是正常情况,他肯定不会让这种消息在外面传播。但如果是为了掩饰另一个真相,故意放出来的消息,那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这么看来,皇帝对他这个外甥女,可算得上情深义重了。
穆将军一时心情复杂,便也不再多留,起身离开了。他这里得了消息,老夫人和夫人那里只怕也快了,这事还是他去说清楚的好,省得她们再来问甄凉,又勾起她的伤心事。
他一走,甄凉也站了起来。她原本是打算直接进宫去找桓羿的,但及时醒悟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方便行动了,只好转头对艾草道,“你给宫里递消息,就说我想见陛下一面。”
她是真的没想到,桓羿之前的“我有办法”是这样的办法!
当然这个办法称得上一劳永逸,从此之后,再不会有人议论桓羿为什么没有孩子,甚至可能也不会有人劝桓羿广纳后宫。因为从朝臣的角度来看,皇帝多纳妃嫔的目的也是为了绵延子嗣,既然现在注定不会有,那沉湎女色就不合适了。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让桓羿先自曝其短,成为所有人议论和指点的对象!
而这些本来应该是她来承担的。
这让甄凉怎么能安得下心来,理所当然地享受成果?
然而艾草给她的回复是,“姑娘忘了?如今婚期已经定下,您和陛下是新人,婚前不宜见面的。”
艾草是跟着册立皇后的圣旨一起来的,理由也很光明正大,说是让她先给穆小姐讲一讲宫中之事,让她提前适应。除了她之外,另外还来了几个人,都各有名目,实际上就是桓羿往将军府安插了一批人手。
甄凉本以为他是为了方便自己爬窗户,却没想到竟然是用在这里的。
她瞪着艾草,听到“婚前不宜见面”几个字,真是恨得牙痒痒。一模一样的话,她出宫之前,桓羿也说过!
出宫前一夜,桓羿悄悄让人给她带了消息,让她到仁寿宫外去见面,也是用了这个理由。
就算桓羿一再催促尽快,但礼部准备大婚所需的各种东西总还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婚期最终定在五月。这也就意味着,出宫之后,两人就要分开近两个月。甄凉本来也不舍得,再听到这个理由,就更不会拒绝见面了。
那天晚上,甄凉按照桓羿的人指点的路线,一路从住处出来,果然没有遇到任何守卫和宫人内侍,顺利地到了仁寿宫的墙边。本来还想着不知如何翻过去,就看到了一架梯子。
她顺着梯子爬上墙头,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宫墙另一侧的桓羿。
月朗星稀,春风和煦,她从墙头一跃而下,被桓羿稳稳接住,带回了乾元宫。因为分别在即,甄凉心软得一塌糊涂,几乎对桓羿予取予求,直到现在身体还隐隐有些不适。
结果桓羿却背着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早就已经打算好,两个月内他们不能见面,她也不能抱怨,是吗?
更可恨的是,甄凉也不知道,等两个月过去,真到了大婚那天,见到桓羿,小别重逢,又是洞房花烛之夜,自己是否还记得就此事对他兴师问罪了。
她和艾草对视片刻,知道为难她也没有用,只好狠狠道,“等着!”
然后到书桌旁坐下,铺开纸笔,打算给桓羿写一封申讨信。——就算不能见面,也还是有办法把自己的不满传递给他的。
她身后,艾草松了一口气,悄悄退下。
传递书信是没问题的,反正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只要甄凉不想着见面,一切都好说。
……
专用传信通道效率就是高,晚上甄凉才写完信送走,临睡之前,回信就送过来了。
他没有多做解释,也不提自己即将遭遇的一切,只是在信里写道:若是这一点小小的妥协,就能换回你我未来几十年的安稳,那我肯定会这样做。
很多话如果当面讲,未免失之矫情。如今隔着信纸,反而可以比较细致地剖析自己的想法。
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桓羿其实并不明白“天下”意味着什么。当初太宗皇帝虽然偏爱他,但其实并没有将他当成储君培养过,所以桓衍最终上位,桓羿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至少在那时,野心勃勃,想要做出点儿事情来的桓衍,是比他适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