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曹滂这样的勋戚子弟,向来是玩不到一处的。何况他是个有上进心的,曹滂却是个纨绔子弟。但京城就这么大,彼此经常见面,上回替家中长辈传了消息之后,更隐约知道两个家族已经结盟,于是对彼此的感觉就变得微妙了。
不过潘会很快反应过来,看到曹滂身后跟了一群他的小弟,再后面则是一群凑过来看热闹的,顿时头更疼了,皱眉问道,“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们今儿过来可是有正事的。”曹滂扇子一挥,“你们户部不是为了赈灾粮的事,在发愁么,我们可是给你送好消息来了。”他说着一斜眼,“怎么,不能接待?”
潘会虽然觉得这话很荒谬,但职责所在,还是问了一句,“不知是什么好消息?”
“那当然是我们几人也要来捐粮了。”曹滂身边的人大声道。
不但潘会不信,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也不信,其中有认识曹滂等人的,便出声起哄,“好端端的来捐粮,难道你们也看上了那几个虚职不成?”
“难道我们就不能看上?”有个纨绔子弟反问,“难道朝廷哪一条规定了,我们不能捐粮食换官职?”
这个自然是没有的,但是他们想要官职,还用这么折腾?
倒是潘会听他们这么说,信了一半,主动开口问道,“你们哪里来的粮食?”
“你管这许多做什么,有粮食收还不高兴?”曹滂一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搂着人往屋子里走,“赶紧给我们登记了,还得赶紧把粮食送出去呢!”
潘会稀里糊涂被他按在位置上,想想是这么个理,就给他们开了凭证,要递出去的时候,才又突然起了警惕心,“你们是真的有粮食,不是闹着玩吧?”
“放心。”曹滂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不相信我们,还不相信越王殿下么?”
他可是知道的,当年御史中丞可是一直站在宸妃那一边。不过他这个位置十分特殊,并不会将倾向表现得太明显,所以纵然皇帝想要打压,也无从下手,这才能保住潘氏在朝中的地位。
潘会闻言微微一震,没有再多说,将凭证递了过去。
不用说,曹滂等人的行动,在整个京城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群人本来就不知道低调为何物,从前处处被人瞧不起,尚且不影响他们张扬跋扈,何况现在做的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从户部出来之后,他们索性直接请了一群人,敲锣打鼓地去运粮食,很快就将这个消息传遍了京城。纨绔子弟竟然做正事了,百姓们的震惊自不必提,就是朝中各家的长辈,也都吃惊得很。
没想到这群年轻人,还能给他们带来这么一份惊喜。
但惊喜过后,就是复杂了。
这群年轻人,最近的行事风格改变了不少。细究起来,这些变化都是跟桓羿有关的。这次的事情,多半也少不了他在后面筹谋。——如果只是孩子上进了,家长们自然欢喜,可若是牵扯到一位处境微妙的亲王,那又不一样了。
可桓羿偏偏就有这样的魄力,明明是个邀买人心的好机会,他却半分不沾,而是把好处都分给了跟着自己的人。
这份心胸,要这群在朝中沉浮多少年的老狐狸来说,也不能不赞叹。
甚至不少人想想现如今御座上的那位天子,再将他跟桓羿一对比,心里就忍不住冒出来一个念头:可惜了……
勤谨殿。
外面已经传遍了的消息,桓衍自然也已经听说了。
前来禀报的小太监本来十分惶恐,生怕这个消息惹怒皇帝,牵连到自己.谁知桓衍听了之后,虽然面沉似水,但却并未像之前那样暴怒,而是平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捐粮换官?”摆手让小太监退下,桓衍才冷笑了一声,“倒是小看他了。”
他说着,抬头看向桓安,“这事,桓总管又有什么解释?”
之前何荣一直不在状态,他身边的事都是交给桓安处置的,跟桓羿有关的尤其是重中之重,可他在京城折腾了小半年,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桓安在做什么?!
明面上的那些消息,倒是几乎每天都流水一般地送进来,却没有半个字提到他在暗地里购买粮食。
那这些捐出来的粮食,又是从哪里来的?
必然不会是那群勋戚拿出来的。不是说他们家拿不出这么多粮食,而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食太惹眼,虽然人人都能猜到他们家里有粮食,但不会知道有多少,他们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出这种风头。
要官职,怎么做不可以?没必要这时候来凑热闹。就是真的有心救国救民,无论是进宫直接将粮食献给皇帝,还是假借手底下那些商人的名义,都能办成。
所以,只能是他们自己弄到的粮食。
桓衍清清楚楚地记得,桓羿出宫去弄什么品香会的时候,可是两袖清风,根本没多少钱财在手里。
但事实就是他们弄到了这么多粮食!
虽然表面上看,出风头的是这群纨绔子弟,与桓羿毫无关系,可是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事必然跟他有关系。最终能够从中攫取到大笔声望的人,只会是桓羿!
桓衍都可以想象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桓羿有才能,有心胸,会用人……实在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上位者,不是吗?
“启禀陛下,此事老臣倒是查到了一些。”桓安表情凝重地道,“只是当时他们也在收购优质的酒水,因此老臣只以为他们是要酿酒出售,这门生意在京中市场广阔,收益不菲,也很符合他们的想法。当时谁也不知道今年会有天灾……是老臣疏忽了。”
是啊,当时没人知道会有天灾,更没人知道朝廷会决定要用粮食换官职。
所以桓羿最初收这批粮食,或许真的是有别的打算,酿酒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偏偏就把这么好的机会放在了眼皮子底下。
桓衍心里的恶意几乎压制不住,但他更清楚,如今全天下的人都在盯着自己,他什么都不能做。
半晌,他才问,“襄王何时能入京?”
“只怕这会儿才刚启程呢。”何荣回答道。
潘德辉去的时候,倒是可以快马加鞭,毕竟带着任务。可是亲王出行,就不是那么方便的事了,再说这还是搬家,有一大堆的东西要带着,一路上只能慢慢走,走上一两个月也是寻常。
桓衍闭了闭眼,将心底的燥意压了下去,继续批阅奏折。只是状态不好,工作的效率也不高,于是整个勤谨殿的气氛也跟着变得压抑。
桓安神色如常地当差,直到与人换了班,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脸上的表情才变了。
“好个越王!”他回想着桓羿在自己面前的表现,才发现自己也小瞧了他。这个随口答应下来的“盟友”,现在倒成了个麻烦。偏偏束手束脚,不好直接对付,连他也陷入了被动之中。
不过本来这个结盟也没有太大的约束力,桓羿能拿捏住他的顾忌,让他陷入被动,他也可以反过去抓对方的漏洞。
他不知道桓羿的弱点是什么,但他身边的人,他总不会毫不关心。
既然如此,只需要对和光殿下手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