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一到乾元宫,迎面就碰到了曹皇后。
她将孩子交给曹皇后,就要往寝殿里走,却被曹皇后拉住。
原本桓羿说不用避开,曹皇后就留在了寝殿里。直到刚才桓衍突然提起桓羿的身世之秘,曹皇后暗道不好,才匆匆退了出来。
这种隐秘,虽然时至今日,其实已经威胁不到谁了,而且退一步说,就算桓羿真的是不是先皇的子嗣,那也是□□血脉,倒反而比谁都更名正言顺了,可是知道得太多,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帝王心意,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呢?
所以看到甄凉毫不迟疑地往寝殿里走,曹皇后下意识地拉住了她,“他们在说话,你……恐怕不方便。”
“我进去看看。”甄凉听她这么一说,更担心了,拨开她的手就往里走。
曹皇后还想阻拦,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甄凉跟自己是不一样的。既然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只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就没必要拦着。
甄凉并不知道曹皇后的想法,她匆匆走入殿内时,桓衍已经陷入了晕迷之中,桓羿定定地站在床头,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桓羿的异样,连忙走过去,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殿下,我来了。”
这一握,才发现桓羿的手冰得厉害。
甄凉更觉异样。时至今日,桓衍已经是败军之将,桓羿早就立于不败之地,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
她几乎没有多想,就锁定了宸妃。
桓羿之所以要对付桓衍,正是因为得知了宸妃的死因。既然如此,现在见到罪魁祸首,也到了可以把话说开的时候,想来桓羿会想问一问,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其实当时宸妃手里虽然还掌握着一股势力,是桓衍上位的阻碍。但是直接弄死宸妃,显然也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他之所以登基至今五年还未完全掌控住朝堂,除了自己的能力不足之外,与此多少也有点关系。毕竟殉葬这种事,中原地区已经数百年没有用过了,都视之为蛮夷无礼之举,所以纵然没有证据,但总有人疑心是桓衍做了什么。
这样一个帝王,自然很难让一部分人信服。尤其是在前两代君王都天资纵横,前面还有明德太子桓嘉做对比的情况下,怎么想都觉得桓衍的行事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
上一世,这个问题的答案,桓羿没有告诉过甄凉,她也没有问。
此刻,她倒是有些明白桓羿为什么不提了。或许即使是对于十年之后的他而言,那依旧是很难以启齿的事。
她更加用力捏紧桓羿的手,直到桓羿迟钝地转头看过来,才再次问道,“殿下,他说了什么?”
“阿凉。”看到他,桓羿眼神微微一动,整个人才活泛了过来,彻底从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之中清醒。他没来得及说话,先张开双臂,将甄凉紧紧抱住,像是要借由这个姿势,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片刻后,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松手,在甄凉耳边道,“他说,我母妃曾是太-祖皇帝的嫔妃,父皇登基,纳她入后宫时,她已经怀有身孕。”虽然桓衍没有明说,但桓羿确实是永平元年七月出生的,是个早产儿。但如果不是早产,只是为了掩饰怀胎的月份呢?
“他还说,是父皇留下遗旨,让母妃殉葬。”
后面这句话,桓羿说得很艰难,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已经只剩下气声。
对普通人来说,也许前一个消息更令人震惊,也更能掀起波澜,但桓羿更在意的,却是后面这个说法。
甄凉听到这两个消息,也是微微一愣。即使是她,也没想到被隐瞒下去的原因,竟然会是这样。但她旋即就反应过来,轻轻摇头道,“殿下相信他说的话么?”
“我不知道。”桓羿难得有些茫然。
“我知道,你不相信。”甄凉却道。
桓羿有些惊讶地松开手,看着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摄政王并不相信。”甄凉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道,“我刚刚还在想,为什么在梦里,我没有听他说起过这个。但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因为他不相信,所以才没有告诉我。——前一个消息且不提,至少后一个一定是这样。”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桓羿见她说得斩钉截铁,竟也不免生出几分好奇,不知那时他是如何对她说的,能让她这样相信。
甄凉握着他的手说,“如果真有这种事,先帝和宸妃作为当事人,不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吗?按照桓衍的说法,先帝令宸妃殉葬,必是因此耿耿于怀,若果真如此,生时难道不会表现出来吗?可他们真正的关系如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不是吗?”
桓羿恍然,意识到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所以才会动摇。
实际上,只要回想一下父皇和母妃相处时的情形,就不会相信这么明显的谎言。
以前究竟是怎么回事,桓羿不知道,可他很清楚父皇和母妃之间,是可以生死相许的。所以当初他相信了桓衍“殉葬”的说法,但并不觉得是父皇遗命,只以为是母妃想要追随父皇而去。
恐怕那只是桓衍编出来,用以动摇自己信念的谎言。
可是桓衍作为一个多疑的、从未信任过任何人的皇帝,他不会懂得,正因为这句话,反而让人堪破了他的谎言,就连前一个消息都跟着变得不可信了。
“你说得对。”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父皇和母妃当初并未在意过,我又为何要在意?”
甄凉笑了一下,“就算我不说,殿下也总会想明白的。”就像上一世。
桓羿抬手在甄凉的脑后轻轻揉了一把,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喜欢听甄凉提起那个自己。可惜甄凉自己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竟然还用他来安慰桓羿。
不过越是如此,桓羿就越是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在意,否则就显得小肚鸡肠了。反正,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现在在甄凉身边的人是他,他们已经互许终身,那是上一世不曾有过的。
只此一点,他就胜了。而作为赢家,自然也尽可以保持风度。
冷静下来之后,桓羿再去想桓衍说的话,便觉得处处都是漏洞了。不过,别的可能都是假的,但是宸妃曾经是太-祖嫔妃这一点,应该不会是桓衍编造。
桓羿将自己的想法一说,甄凉便笑道,“也许,并不是编造,说不定他真的是这么相信的。”
毕竟这种事,只需说出一个开口,世间许多人都会自然而然地生出怀疑,然后笃信自己的怀疑即是真实。
而这件事放在桓衍身上,就更顺理成章了:桓羿永远比他更得先帝宠爱,他如果得知宸妃曾经是□□嫔妃的事实,怀着嫉恨之心,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当年的事,编排出所谓的“真相”并深信不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挺可怜的。”桓羿摇了摇头,对此事彻底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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