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中立是一回事,毕竟争来夺去,这天下还是姓桓的。可是桓衍说汉王下毒谋害他,这就大大出乎于所有大臣的预料了。他们的视线不由聚集到汉王身上,见他没有反驳,便都明白这指控是真的。
有了这个结论,再回想起皇帝这段时间的荒唐行事,这些人便也跟桓衍一样,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这毒-药上。
皇帝从前虽然也不算英睿之主,但好歹励精图治,突然变化这么大,原来是药物所致。
这样一来,好像自己也摆脱了某些责任似的。
只是他们的立场就变得有些尴尬了。如果继续保持沉默,无异于是支持汉王,那就印证了皇帝“乱臣贼子”的说法。大部分人还是不想背上这种名声的——虽然做的就是这么回事,但至少可以粉饰一番。
可如果不支持汉王……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选择的了。
桓衍瞪着眼睛,他还有许多话想说,但身体却已经支撑不住,晃了一晃,再次倒了下去。
皇后的悲呼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力,一种奇异的不安在大殿内蔓延。朝臣们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选择。而汉王这边,他本来是想以武力胁迫桓衍写下禅位诏书,不管这诏书是怎么来的,有了它,自然就名正言顺。但桓衍当场叫破下毒之事,显然是不可能写这诏书的了。
其实要说是下毒也不算,只不过是一些让人吃了之后易燥易怒的东西,桓衍本来在变故之后就很暴躁,自然感觉不出异样。这东西验不出毒性,但长年累月的服用之后,就会出现种种症状,一旦暴怒,就容易出现卒中的情况。
汉王今□□宫,若能得到禅位诏书自然最好,若拿不到,刺激得皇帝病情发作,直接倒下,那也可以顺理成章接手皇位。
可恨的是皇帝已经气得晕了两次,竟也没有半点中风的迹象。
好在现在局面依旧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要将皇宫围住,这些人不会有第二个选择。等到大局已定,他们上了自己的船,就算出宫也不会胡言乱语。
——自古成王败寇,无非如此。
汉王正要开口,却见高台上的曹皇后安顿好皇帝之后,突然站了出来,厉声道,“诸位大人,你们都是大魏的肱骨重臣,而今汉王谋害陛下,倒行逆施,意欲逼宫篡位,我大魏忠臣义士何在?难道你们要坐视这等奸人染指皇位,从此为他所驱使吗?”
她虽然是女子,但因为居高临下,又含着悲声,这番话说出来,竟意外的有力量。
一片沉默之中,桓羿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皇嫂所言极是,汉王悖逆弑君,其罪当诛!诸君都是朝廷栋梁,此正是报国之际,当同心戮力,护卫陛下、娘娘和宫中的小皇子,拨乱反正、整顿乾坤!岂可阿附反王,助其气焰?”
这些大臣们读的是圣贤书,多少还有几分羞耻心,但最重要的是,桓羿这番话给了他们另外一个选择。
皇帝好像是不太成了,可是宫中还有一位小皇子!
曹皇后也是出身世家的女子,有她在宫中扶持,完全可以让小皇子继位。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一定非要绑在汉王的船上了。而且,相较于汉王这样一位隐忍谋划多年的成年帝王,当然是孤儿寡母更好摆布,他们能掌控的权力更多!
一旦看到希望,所有人的心思便都活了起来。
桓羿见状,又大声道,“诸位,反王不可能调动所有禁卫军,所以才只围了这处大殿!我们这里有数百人,只需护卫陛下和娘娘冲杀出去,突围之后便可引来援军,解此危局!”
这番话就更让人心动了。汉王也不可能将所有人诛杀,而且在场的除了入宫参加宴席的文武百官之外,其实还有不少内侍宫人以及在现场维护秩序、以策安全的护卫,并不需要他们冲杀在前。
于是,第一个人站到了曹皇后身边,并且立刻引得其他人纷纷效仿。
眼看局势就要逆转,汉王心道不好,连忙转身喝令道,“愣着干什么?来人,速速给本王拿下!”
他本来是想和平收场,但既然所有人都不领情,他也不介意见点儿血。
清脆的碰撞声中,更多的人涌入大殿之中。
汉王脸上放松的表情还未完全显现,便又僵在了脸上。因为从外面涌进来的士兵,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上前将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倒是一柄寒光湛湛的刀,突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刀锋带着森寒之意,逼得他脖颈附近的皮肤汗毛倒竖,汉王庞大的身躯抖了抖,脖子上的肉碰到刀锋,一线血珠立刻渗了出来,吓得他立刻浑身僵硬,不敢有半点意动。
下一刻,他听见穆平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末将救驾来迟,还望陛下、娘娘恕罪!”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了(小声)
第110章 可以禅位
穆平海!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汉王心念电转,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
他自以为是自己挖了一个坑,等着埋掉桓衍和属于他的时代,然而事实上,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就等着他一脚踏进去。
穆平海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背叛过桓衍,而是在跟他虚与委蛇!
亏他还以为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得意忘形,却没想到,从头到尾,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估计只像是一场笑话。
不……不对!短暂的愤懑之后,汉王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说不通的地方。
如果穆平海果真是桓衍的人,如果桓衍早就知道自己要反,根本不用等到这一刻。他是皇帝,只要拿住证据,有的是手段对付自己,根本不需要弄到这个图穷匕见的程度。
再说,桓衍之前两度将自己气晕过去,也不像是作假。
更不用提,给他下肚这件事,若是桓衍早有防备,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所以,真正有准备的人并不是桓衍。
汉王的视线落在高台上站着的皇后身上。因为今日的大宴,皇后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礼服,满头珠翠、贵气逼人。这哪里是一个柔弱的、身不由己的弱女子?分明是心机深沉到看不见底,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毒妇!
至于曹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汉王倒是并不算意外。做皇后,何如做皇太后?身为桓衍的皇后,她几乎完全无法插手朝政,取得更多的权力,但若是扶小皇帝上位,自己垂帘听政,她就将暂时成为大魏的女主人。
而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异动,无非是因为桓衍的后宫没有继承人,就算真的动了手也没用。
这么想来,桓衍或许还要庆幸自己一直没有儿子,否则说不定等不到今天。想到这里,汉王顿觉十分可笑,他越过重重人影,看着倒在座椅上、人事不知的桓衍,只不知道他醒来之后,知道了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汉王走完了谋逆的九十九步,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固然十分遗憾。但是桓衍本来掌控着一切,却被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推翻,夺走了权位,只怕心里更不是滋味。
视线转动之间,汉王倒是看见了站在曹皇后身侧不远处的桓羿,但此时此刻,这个人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汉王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脑海里也不过是匆匆闪过一念:不知道曹皇后什么时候拉拢了他,自己竟半点没有察觉,败得并不算冤。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切的计划都是由这个他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制定并推动的。
曹皇后在宫里配合,朝堂上一干大臣看起来倒向汉王,穆平海千里回京——所有汉王以为自己一力推动的一切,全都有另一只手隐在背后,助他一臂之力。
譬如,他之所以能拿捏住穆平海,就是因为掌控了对方的软肋段素馨。但就连这个把柄,也是桓羿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