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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拒绝龙女如此坚定的许诺。
龙族不轻易下诺,它们是坚守诺言的一个种族,可以为了允诺搭上生命,鲜血,灵魂,披荆斩棘,义无反顾。
骄傲的龙女拉着流玉的手走出地宫,温和的光线折射在他们的背后,龙宫众人先被龙女莫名其妙确定了伴侣的消息砸了个措手不及,后来因为龙女得尽快去镇守静海谷,大家紧赶慢赶、焦头烂额地准备了两天,为龙女殿下准备择偶仪式。
龙族的生命大多时候都在鲜血,战斗,杀戮中度过,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理解浪漫的意义,相反,哪怕是龙女殿下这样有一些不懂风情的爱情傻子,骨子里也带有点不可言说的浪漫炽热。
从她将第一颗齿骨送给流玉开始,从那以后,就是他们两个的此生纠缠。
这两天敖妄语兴致勃勃地化为银龙,卷着流玉满海底地飞,她漂亮的鳞片在海水的抚摸下变得闪闪发光,巨大却又精致的龙角被流玉满怀柔情地摩挲。
他们在海底如火的珊瑚桥底掠过,在海面带着咸味的海风里化为人形,坐在焦石上面看日出日落、潮涨潮息,天边火烧云的炽热是烈到极致的景————流玉却忍不住去看敖妄语,这个一身明艳不自知、叫人忍不住凝望滞留的人。
他不敢明目张胆地一直盯着敖妄语看,于是便看着难得平静的海面上倒映的龙女姣好的面容,她眼角常年的冷然严肃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化柔情,纤细挺拔的身姿宛如青松,他们牵着手,海面有成群的水萤虫,将天空的星辰凝聚在地上的水里。
他多希望此刻停留。
半生太多苦痛,如今一刻静谧,生怕是指缝之沙,太易流逝。
“你知不知道,在偷偷看我的时候,海面,也将你的表情告诉了我。”
一语惊醒。
龙女心情很好地轻轻笑道:“它告诉我,你到底是有多喜欢我。”
“……殿下。”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敖妄语,却被敖妄语按着后脑勺在鼻尖亲了亲。温热的触感落在鼻尖,好像即将回春又落下的新雪,是带着一股子暖意。
她毫无保留地坦言:“我其实完全没有想过,会和怎样的一个人在一起,父王和母后是家族联姻,大家总说他们很般配,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但是在我看来,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母后最后直到走了也没有爱上父王。长老们千挑万选将母后从那么多妖族里面挑出来,端庄大气,出身贵族,知情识趣,唯独只一样,她的确适合做龙宫的女主人,却不适合做父王的妻子,他们相敬如宾,情理之外绝不跨越。”
敖妄语顿了顿,看着流玉,难得地有些情绪低落:“很多事情,我到现在看懂了,然而无法理解————但是至少我能看见你对我的爱。”
她以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爱,看到身边也有人步入幸福的爱与欲望之中,但是根深蒂固在龙女思想里的观念:爱,是无比珍贵的东西。
动物自私自利的本能真的是每一个种族都无法摆脱的源,为了生存,为了满足欲望,是任何物种都会不择手段,同类相残、互相攻击、沉迷于虚假的自大与狂妄之中被看似弱小的下方捧杀……种族的杀戮与血腥,身为龙女,实在是看的太多了,这里因看的太多,她才真真正正的明白,如此纯粹的爱意,是多么珍贵,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为了自保,为了不被伤害,或者说避免伤害,往往遇爱不愿言说,因为曾经受到过伤害,痛了怕了,哪怕知道获得爱情是多么美好幸福的事情,但也往往因为恐惧而不愿意迈出那一步。
敖妄语能够感受到那么一点,流玉对于爱的恐惧和对爱的极度渴望,这两者杂糅起来,造成了他的那种对爱的过分忍受。
“炽热的、有些不顾一切的狂乱,但却又是谦卑的,这是在所爱面前的谦卑。”龙女垂了垂眼睑,看见流玉略显惊愕慌张的神情,带着调侃地抬眉,“但是我很喜欢,很喜欢你的感情,非常的真实又干净。”
“这两天,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我真的想要探寻一份爱意,那一定是在像你这样的人身上渴求,”她白皙修长的指尖抚摸上流玉的脸颊,竟无端显露一股不可言说的情浓,“我很喜欢你,包括你的爱与冷淡,欲与痴缠,你的清醒克制或者情绪崩溃我都会接受,我们也许会争吵,但一定会和好,我们也许会分离,但最终必然重逢。”
转而十指相扣,她漂亮的眼睛仿佛盛满海底的落星。
她说:“无论如何,我也将会去爱你。”
长河十万八千里,白天黑夜,星河流转,云月终会相逢。
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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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殿下的结偶仪式办得虽然匆忙,但是绝对不失龙族的脸面气度,仪式上大气十足,用具礼仪那是分毫不差,完全挑不出差错。
拜大荒之神孕育生灵,发心魂之誓绝不更改,龙女殿下一身银边蓝袍,流玉则是一身蓝纹月牙白服,两人手握白玉盏,盏中几滴清
', ' ')('酒,饮下便是礼成。
流玉端着那一盏清酒,心里是一股子隐秘的、不流露的亢奋。
龙族最锋利的刀刃、最明亮的那一颗明珠、他至死不渝的信仰,如今选择了自己共度余生,不论海底的飙风卷起多大的狂沙,他们都是生死不弃的伴侣。
伴侣啊。
这两个字,神圣,沉重,
交杂着血与欲还有不渝。
流玉本想藏着这不可言说的情愫,小心翼翼,不必显露,连带着那些疯癫、泥泞、暴烈,她的明亮如月,她的温柔似水,她的刚韧胜剑,都引诱流玉去当那一叶障目的信徒,他只能看见神明,目之所及,甚至不能自见。
仪式台下海族并不大多,却都是海中权势之重者,来见证龙女的结偶。
他看见他的神明带着自持的妆容,接受深海的祝福。这漫漫深海,曾经带给他诸多疼痛,如今却将神明送到流玉身边。
“殿下。”
流玉一口饮尽杯中酒,白如玉的颈线流畅,“流玉将对您永远信仰。”
敖妄语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不正经地歪歪头,“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点情话,比如说,你永远爱我?”
“是的,永远爱殿下。”流玉温温柔柔地笑道。
“我也会的。”敖妄语朝着流玉眨眨眼睛。
温情的时刻总是短暂的。
两人走到后殿里就进了同一个屋子,敖妄语去西侧的帘布内换了身衣服,利落地去架子上拿下自己的链剑系在腰间,她低头敛一室清光,顿了顿,掀起了隔帘去寻流玉。
“流玉。”
隔帘一共有三帘,最中间的一帘是星布,像是流沙银一样略闪,剩下的两帘都是细细的鲛纱帘,薄、透、朦胧。掀到中间一帘时,倏忽间一双如玉似凝脂的手与她同时掀起了那一帘。
抬眼撞进彼此的目光里。
“……殿下这就换了衣裳,看来那边形式不容乐观。”
他顿了顿,又谨慎地言:“流玉能随殿下一起前往吗?”
敖妄语原本的安排是讲流玉留在东边的海域,那片海域最近才平静下来,留了一些他的下属在那里,流玉坐镇,敖妄语相信他的手段,不会出什么乱子。
身为龙女殿下,敖妄语实在是很难有空闲的时候,海中异动,东奔西走,但凡是大事,都需要龙族出面,以前她倒其实并没有这么的忙。但是近几年,海里的动乱越来越多,那些不安分的妖族,不知道是因什么缘由造得,鬼鬼祟祟,动作颇多。
前些日子有了点头绪,立马派人去探。如今得了结果,得尽快赶过去看一看那边情况。
事关海族,此事拖沓不得。
敖妄语覆上流玉冰凉的手,解释道:“身为我最信任的下属,还是我的大将,你去坐镇东边,既能服众,我也放心。”
流玉闻言神色黯淡——是了,他现在虽然是殿下的道侣,但同时也是殿下的下属,倘若殿下不允,那么他就只能在东边与殿下分离。
他的殿下啊。
殿下是海族的殿下,不仅仅只属于他
流玉刚想扯出一个平日里经常用的笑来,掩盖自己的渴求,带上往日温和的面具,去回龙女殿下的命令,怎料敖妄语又言:
“但是嘛,现在你可是我敖妄语的道侣啊,你是龙宫第二个主人,也是我军队的唯二号令者,你不仅仅是我的下属,更是我的爱人,我尊重你,所以如果你真的希望的话,那你就和我一起走。”
敖妄语把流玉冰凉的手握紧,十指相扣,朝着流玉淡笑,眉眼弯弯,露出很不明显的一个小酒窝,那是一种几乎叫他热泪盈眶的、宠爱的神情,是龙女殿下对他的让步和宠爱。
殿下的确是整个海族的殿下,但是他可以去争取殿下的宠爱——只给他。
那一瞬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流玉无数次惊叹自己这少得可怜的运气能够让他遇见敖妄语———他的殿下是真的很好。
海底的海水是冰冷的,海底的日日夜夜都带着血腥的争杀,但是那怕这些混乱,杀戮,吵闹永无止境、日复一日,只要在殿下身边看着她,流玉就觉得这些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海底没有太阳,殿下就是深海的耀日。
是他的爱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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