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胡乱议论,王清莞料到,但不在乎。
直到一天傍晚,她到书房中寻东西时,听见了父亲和弟弟的谈话声。父亲让弟弟承认这首诗就是他所作,王清莞也确实是如传闻中一般,想要凭借此诗攀龙附凤。
王清莞不明白,在大殿上她没有在弟弟念完诗后再重新作一篇,已经是为他们留了颜面。父亲为什么还不知足?她给弟弟铺了二十年的路难道还不够吗?
王清柬没有拒绝,他只是不安:“可是父亲,长姊她不愿我再用她的诗。”
王清莞还没来得及感慨她这个弟弟有救,只见下一刻,她就听见了令她此生最痛苦的一句话:
“女孩长大了会跟父母离心,这很常见,也是自古以来都要将女儿嫁出去的原因,也是爹看重你的原因。”
“爹让你认下这首诗,是有意义的。你长姊越来越与我们离心,只怕日后,她是不会再作诗帮你。所以爹要给你谋个出路啊,等你认下这首诗,清儿就会因为羞愤闭门不出,抑郁而死。而你——”
父亲说:“你会因为这首诗而愧疚你的长姊,宣布此生不再写诗。就算皇帝逼你,只要你不写,他还会赞赏你有血性。”
“天下人更别说了。从此,你名扬万里,你爹百年后,也可以安心了。”
她明明已经为他们留了最大的颜面,可是父亲觉得不够,甚至想要用她的命来成全弟弟的名声。
为什么父亲从来都不为她考虑?
王清莞不记得自己当日是怎么回去的,等她清醒过来时,不知在池水中泡了多久,浑身上下都打着寒颤。在爬上岸的一瞬间,她突然灵台清明。
他们待她无情,她又何必存义?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于是她命人看着王清柬,等他出门时,一定要告诉她。
不是要用她的鲜血来浇灌弟弟前行路上的鲜花吗?
那她就让这些鲜花再也不会出现。
王清莞冷眼看着眼前的王清柬。她得知王清柬出门后,便偷溜着跟在他身后进入这茶馆。谁知还没待多久,她的弟弟就忍不住炫耀。
既然他如此迫不及待,她就助这个弟弟一臂之力。
王清柬,是个什么草包废物,别人不知难道她这个做长姊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写了……”
写了什么?王清柬根本不知道。
以往王清柬在诗会上作诗歪了题,总会有人看在他出色的诗句和斐然的才华上替他辩解。
就算王清柬说出这首诗的意思,也注定他要声名狼藉。
这首诗,是写女性独有身体情况,这是王清柬一辈子也感悟也体验不到的东西。既感悟不到,又不了解,他怎么会作出这首诗呢?
偏偏挑中这首诗,自寻死路。
王清莞神色未动,或许是觉得无趣,她道:“你跟你的同伴说你是如何将我的诗占为己有,以蒙骗世人的吧。我没兴趣继续听下去。”
谎言终归是谎言,别人辛辛苦苦隐瞒的东西,只需要她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可以将它大白于天下。
说完,她向着九湘行了一礼:“多谢公主替我辩解,清莞感激不尽。”
九湘也没想到王清莞居然会在这里,还轻轻松松地为自己正了名。不仅正了名,还告诉世人了一个事实,一个令九湘都难以置信的事实:
王清柬以前的诗,是窃长姊王清莞的。
男人一个两个的,果然没有底线。
对于王清莞,九湘很喜欢,九湘更喜欢的是王清莞在大殿上写出来的那首诗。
九湘品不出所谓的意境,她喜欢的是这首诗下隐藏着的雌心壮志和遗憾。九湘喜欢有野心的女人,于是她向王清莞抛出了橄榄枝:
“举手之劳,王姑娘不必感谢。不知王姑娘可否有空,不如一起喝盏茶?”
王清莞刚强难折,才华过人。可惜这样的女子,在原书中居然落得那样一个凄惨下场。
还有蒋红缨。
这本虐文,原来虐的不只是女主,虐还有书中出现的所有女子。
“我不喜欢喝茶。”
王清莞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九湘。
九湘还没来得及再次抛出橄榄枝,就听见王清莞冷清清的声音:“不过我打算去游船喝酒,还缺一个朋友,公主要一起来吗?”
“当然。”
说罢,二人丢下一片瞠目结舌的人,相随而去。
买了两坛子酒,寻了小船坐上去,开始在水面没有目的的飘动。
王清莞说:“我自幼起,就想着和朋友驾一叶扁舟,在湖面上随风飘荡。我一边喝酒一边吟咏,世人看到我的样子驻足观看,羡慕我是飘然世外的潇洒客。”
可惜身份约束,这样的场景她只能想一想。
如今约束除去,她终于完成了自己幼时所愿。
王清莞也不顾九湘会不会接话,她说完后自顾自地吟着诗。
她先吟着的是自己在大殿上做的那首,吟到情绪上涌时,她开始大笑,仰着头将坛子中的酒倒入口中,被呛到后趴在船沿上咳嗽。
王清莞有心事,九湘能看出来。
她将手放在王清莞肩膀上,轻轻地安抚她。
王清莞突然抬起眼,不复以往的冷清清,她说:“公主,谢谢你,帮我实现了幼时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