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胤是仇人,明城何尝不是?她令他如此恶心,恶心到想起都觉得侮辱。
风瑟瑟而过。
人在脚下瑟瑟。
当初举杯脱衣唇角含笑的女王,此刻在他身前尘埃中颤抖。
他记得那夜灯火下她的轻浮骄傲,那灯火一日不灭,此刻犹自燃烧在他眸中。
对面,斗篷人微笑凝望,毫无在意神态。
裴枢望定他,忽然道:“好,我答应你。”
铿然一声,秋水一泓,耀亮青崖。
裴枢的长剑,对准了明城的天灵盖。
“我一生不杀女人。”他声音比那剑冷,“但你不算人,例外。”
明城绝望地抬头,满脸尘埃,她在地上挣扎,伸出双手,似要抱住他双腿哀求。
她的衣袖奇长,垂在地上,看不到手。
她还没挪动,裴枢长剑倏落,明城一声尖叫,双手一截衣袖,被齐齐斩下。
那截衣袖斩得很长,应该已经斩到了手掌,但衣袖太长,还是看不出到底斩在了哪里,只看见黑色衣袖上,慢慢洇出深色液体。
“靠近一寸,斩一寸。”裴枢不看她,只看自己剑尖,“别脏了我面前的地。”
明城不敢再动,双臂慢慢缩起,向内拢住,一个诡异的自我保护姿势。
她似乎知道,哀求也好,硬气也罢,在血海深仇无比嫌恶她的裴枢面前,都是白费力气。
所以她只缩在尘埃等死,灰色的眼睛里冷光幽幽,不知是绝望,还是讥嘲。
裴枢的剑明若流水,剑势也如流水,向明城眉心滑去。
杀气共剑气凛冽,剑光亮若明日,恰在此时黄昏夕阳收最后一抹霞光,霞光被剑光挑起,似万千霓虹刹那迎面炸开。
明城长发飞起,斗篷人也不禁被那灿烂剑光,逼得微微闭眼。
只是这闭眼一霎。
裴枢剑尖忽然向上一挑,滑过明城头皮,直扑斗篷人心口!
流水烈日剑光里,他大笑声响彻山林。
“抱歉,我一直想杀的是你!”
杀了他,景横波才真正安全不是吗!
剑光如烈日洒满山头,最前面一缕光,已经抵达斗篷人眉心。
斗篷人却没有惊呼。
这一霎,他竟然也笑了。
淡淡的、沧桑的、了然的笑意。
天下英雄,在抉择之前,竟然有志一同。
他忽然轻轻道:“去!”
只吐一个字。
地上,明城被斩下的衣袖,忽然自己动了起来,竟然如两只小兽一般蹿出去,“咔咔”两响,抱住了裴枢的脚踝!
仔细一看,才能看见,那斩断的袖子下,还有细丝相连,而已经缩在后面,盘起双臂的明城,不是在等死,而是在用双臂操纵那“砍下来”的一截。
她唇角一抹诡异笑意,双臂遥遥一扭。
裴枢双脚被困,身子一歪,剑从斗篷人眉心掠过,割开一道和他自己一模一样裂口。
斗篷人笑声,和他一样响彻山林。
“抱歉,其实我想杀的,也一直是你!”
谈判是假,攻心是假,献仇人是假。
从一开始就知道,裴枢冲动不鲁莽,行事甚至三分狡黠,说动他根本不可能。
他一开始要的,就是裴枢死!
“去!”
又一声命令。
明城双臂猛地向后一缩,再猛然向前一推。
隐约似有机簧大力弹动的声音。
那双卡住裴枢脚踝的手,猛力向外一扔!
裴枢本就站在崖边,这一扔,直接将他扔下山崖!
他半个身子悬空出崖的那一刻,斗篷人挥袖,一大蓬冰晶碎雪,当头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