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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掉包 第一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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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舒作诚从那人口中得知了舒渝非的死因。

舒渝非是宁王和东磬剑庄一起抚养长大的小少爷,自幼娇生惯养。但他同宁王的关系不仅仅限于舅甥那般单纯。宁王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对他表现出了“额外”的“关照”,舒渝非自幼是接受着这份“关照”长大的,对宁王的举动并不排斥。

他恃宠而骄,肆意横行,目中无人,得罪过不少王府中人。这刺客甚至还说,舒渝非思想不纯,能左右宁王的思想,将其为之利用。

舒渝非死前,同训真的三个小道士一起被派遣查询《药间集》一案。

与此同时宁王觊觎此书,命令三名手下追踪他几人,有意同舒渝非一起上演一出夺书的戏码。他们当着焕东映南的面,从舒渝非身上抢走《药间集》,到达恒川之时,舒渝非心意有变,有意从他们手里要回此书。

自很久以前他们便看舒渝非不顺眼,几人在恒川发生争执,大打出手。舒渝非武功不佳,一个不稳险些掉下城楼,仅靠一只手攀着城墙,这些侍卫心生恶意,任他力竭坠落。

出乎意料的是舒渝非没死。

舒渝非在客栈中苏醒。他们便在隔壁天字号房内秘密监视,伺机行动,结果因舒渝非性命存留问题,当晚口角不和,有一人胆怯,愿自首,将此事报告给王爷。另外两人杀心再起,杀戮手足,夺书而去。

其中一人生怕舒渝非醒来后任真相暴露,在几日后的丛林中再度出手,却被白均一和舒作诚一齐斩杀。

他这才有机会听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面前这个中了殆心毒的人,便是三人中唯一存留之人,他担心舒作诚并未失忆,他会把自己的恶行透露给宁王。今日见到必定会再次出手,他必须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舒作诚眼珠子转转,这些话都能说给自己,那他岂不是要必死无疑?

见那人杀意又起,舒作诚连忙后退两步,用剑抵住巨石,道:“我死前有一个问题。”

那人答:“何事?”

“你这殆心毒是从何处染上的?!”

“应是在醉烟楼。”

果不其然,醉烟楼就是黑市,也是平金城最大的Ji院。

“你这毒是谁给你解的?司空静人的弟子吗?”

“你的一个问题已经问完了!”那人说罢,持剑向他捅来!

舒作诚胡乱一挡,跌下巨石,他未站稳,头顶又来一刀。舒作诚小腹突然一疼,抬手再挡,只觉得右臂一凉又一热,有另一人一剑刺穿他的手臂。舒作诚忙一脚踹开那人,向反方向躲避,没打几步,有人对他的背部又是一刺。

他无内力傍身,东磬的剑法学了也是白学,此地拘束,贯清的武功又施展不开。匆忙间他再起韩氏剑法,韩氏剑法剑势灵动,用剑之人身轻剑快,以速度制敌。虽说来者武功高强,舒作诚无法进攻,但可勉强自保,让自己不再受伤。

可手臂伤势深重,一盏茶的功夫,他整个袖子皆已染红,那人的剑未曾入骨却也是伤及皮肉,害他疼痛难忍。舒作诚咬着牙,吞下口中的污血,与他几人周旋。

身前背后的伤口随着动作不断牵扯,他累地上气不接下气,舒作诚腿下一软,竟生生跪倒在那几人面前。他的手颤抖地实在是厉害,剑柄掉落,舒作诚伸手去捡,手却被人狠狠踩下。

同时,又有人踢踹着他的腰腹,一只脚狠狠踩在他背上,舒作诚整个人不得不趴在地上。脸颊蹭了粗石划开很大一处伤口,但相比起他全身的疼痛,这根本不算什么。

“舒渝非,我倒是要看看你这条命有多大。”

那人抬起剑来,狠狠地向舒作诚的背后扎去。

舒作诚痛却发不出声。

突然间,有人劈云而来,只见白光一闪,那人的剑被狠狠挑起。舒作诚听见铮铮几声,就见身旁两个侍卫便倒地不起。

是颜京墨赶回来了?

他抬头去看,却被面前的景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心中一时又急又燥,不知何处来了力气,竟让他从碎石之中咬牙爬起。

白均一正在至不远之处与余下几人周旋着。

那孩子剑术紧密,招招逼敌,丝丝入扣,攻势凌厉,可一时压制住那几人,一看就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可舒作诚知道即便他掌握的韩氏剑法那些人并不熟识,使他们暂不得攻破,只得徒受白均一制衡,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打斗经验不足,待时间一长便破绽百出,纵然会形势险峻。

并且他的那身训真道袍上褴褛不堪,血渍傍身,破了好些窟窿,恐是来时经历过一场恶战。

舒作诚再度站起,一人朝他劈来,白均一转过身来,出剑再拦。舒作诚见他面色狼狈,唇中含血,胸前也被皮开肉绽地划开几道,伤痕累累。

他定是受伤了。

舒作诚再度咬牙发动内力,他试图借助着东磬剑法来配合白均一一同出招,就如上次那样。

舒作诚替他挡下几剑,不过五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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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再次力竭,筋骨松软,再度倒地。

他见那孩子还在奋力拼搏,心道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如今非要拉着他垫背,他死也不得瞑目。于是他咳嗽几声,努力大喊道:“你快走,这些人功力高超,即便是你爹爹在也得费些心思,你打不过的!”

白均一一剑刺入面前人胸膛,回头舒作诚道:“谁说的!”

那句话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不屑,还有几分不满,他力图证明自己。

可下一瞬,白均一就被来人的剑气一并逼飞。

“你病还没好,别胡闹!”舒作诚大吼道,他从地上爬起,却又再度跌倒,身上的伤痛远不及他心间的焦虑,白均一有心疾,此刻若是发作,谁人也救不了他。

“你不要乌鸦嘴!”白均一刚起身,又一次被打飞。

“白均一!他们要杀的是我,与你无关,你怎还要赶着趟子寻死?!”

“我不准你死!”白均一道。

在舒作诚满心绝望之时,颜京墨总算是赶至,他一箭拦下抵在白均一身前的剑锋。但无奈那几人内力实在强大,数只羽箭都被迫转变方向,射l入他处。他只好在马上持刀亲自来杀。

白均一顾不得身上的伤,咬着牙上前帮衬。

他二人奋勇拼杀好一阵子,这才总算遏制那些人至无反手之力。

“渝非少爷,后面还有追兵,我得引开他们。”颜京墨将舒作诚扶起,又对白均一道:“我已放出信鸽,贯清应该很快便会派人来救,你先带着渝非少爷藏于这山林中,天黑之前,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出去。现在……平金是回不去了。”

“多谢英雄相救,你放心,我们不会乱跑的。韩韫天顺着那条路走了,他并未脱险,颜……颜佳音在那儿。”舒作诚道。

颜京墨闻声目色一沉,随后道:“少爷放心,我自不会让他伤了韩大侠。”

又闻马蹄之声,那些人来临之际,颜京墨连连辞行,他重新上马,向前方奔去。

白均一急速扶起舒作诚,他一手拎剑,一手扛着那人的半边身子,两人紧着步子往就近的山中躲去。每行一步,身上的伤口便扯痛一分,舒作诚站不住,脚下松软,他一只手捂着肚子,努力忍着痛。

继而,又是一批策马之人赶到,看装扮,此次出行之人不再仅仅是王府和缺月楼的人。有大批的飞血门,东磬,和少林弟子也参与其中。

这些人的目的都是要斩除韩昭。

来人见此地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尸横遍野,还有几个将死之人,欲继续追赶,却偏偏循着点滴血迹,目光看向舒作诚和白均一藏匿的山林。

舒作诚见那人转头看过来,还伸手向着他二人的方向稍加指点,心道不好,连忙叫上白均一:“快走,那群人发现我们了!”

却看一旁的少年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仄歪在一处的巨树下。舒作诚伸手探去,看那孩子脸颊冰凉,牵了他的脉来,瞬间心乱如麻:“白均一,睡不得,我们走。”

他心疾又发。

舒作诚担忧之事发生了,经历过一番恶战,白均一身受重伤,未经调息又需得紧绷神经,自然是吃不消的。他从袖子中翻出一个药瓶来,倒出几粒药丸塞进他的口中,自上次他心疾发作他无力及时拯救之后,舒作诚在身上备了救急之药,这味药,便是专门为白均一调的。

他拍拍那孩子的脸,道:“火盆,还能撑得住吗,我们必须得走。”

白均一眼前发黑,但也知当下形势,胡乱点点头,扶着舒作诚站直身子。

他二人在山林中疾行。已有追兵徒步进山追寻他们的踪迹,身后时不时出现会踩踏枯枝烂叶的脚步声,白均一一只手紧抓胸口,忍住疼痛,有意回头查看。却被舒作诚低声呵道:“别回头,向前看。”

白均一无力与他斗嘴,见那人言语坚定,只好听从。

天色渐黑,他们身后有人追踪,并不敢执灯张扬,跌跌撞撞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已是伸手不见五指。舒作诚带他躲与一棵树后,对着来时的方向观察一会儿,并未听见有脚步之声。方才逃命时顾不上,他这才觉得自己身上多处都创剧痛深,恐怕白均一也是如此,舒作诚是在是跑不动了,咬牙站住身形。

“那些人应该是走了。”他道。

“贯清的人呢,来了吗?”药效暂时缓解了他的心疾,但他神智不清,头脑晕晕的,几乎不能思考。

舒作诚道:“没有,我没有看到任何的火光。”

他扶着白均一往回走了几步,道:“我们往回走走看,现已在深山,贯清的人即便是来了,也不一定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白均一嘴上没回复他,却也是跟着他乖乖走着。上山之时倒是没觉得山形险峻,但此行下山,却艰难万分。

舒作诚点了火,手执火把,照亮前路。他二人相互搀扶,断断续续向前走了不至半里,却因脚下实在陡峭,一个不稳,向一旁栽去,顺着山脊一路在山林之间翻滚,舒作诚有意抓住地上干草枯木,却依旧顺着陡崖跌入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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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称其为山谷,可那是一处极其隐蔽且极其狭隘的地界,它是位于两山之间的沟壑不假,却是相当窄小的夹缝,似是被这座山遗忘多年,可谓死角一处。舒作诚摔落至此,距离刚才滚落之地相差两丈至高。

若是平日,他倒是有力能攀爬一番,可现在,他遍体鳞伤,实在是无力挣扎。

他也是累及,当下晕了过去。

药草最爱生长在悬崖断臂之上,贯清谷的山形也似此般陡峭,但舒作诚成长自那处,几十年间摸爬滚打,早已把地形摸了个清楚。

韩昭小时候上山采药,也多次落入夹缝之中,动弹不得。

一次,舒作诚在饭点儿寻不到他,又听闻他未曾出谷,知他定遇风险,唤来贯清弟子十余人,一同寻找。

冬日里太阳落得早,他便举着火把寻。将整座山走遍并非三锤两棒的简易之时,待日出,众人还未寻到那孩子。有人提议说不找了,韩昭定是贪玩,跟着卖茶的伙计出了谷。

舒作诚知他谨慎乖巧,断不会一声不吭就离他而去。

于是他又亲自寻了大半天,最后顺着山涧走了许久,才在夹缝之中寻到那孩子。韩昭卡在那里将近二十个时辰,山岩寒凉,冻得他全身冰冷,奄奄一息,早已昏睡多时,意识全无,听不得舒作诚的呼唤。

他将韩昭从中带出,一路抱他回去。

路上他满是责备,即便那孩子听不到。

舒作诚照顾韩昭一日一夜,他才微微转醒。

韩昭以为自己把小命丢在这山缝之中,熟料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舒作诚,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幻,起身忙忙抱住那人,把脸扎进舒作诚的怀里。

舒作诚见他生龙活虎的,想来之前是白白担心一场,他冷脸,咬着牙,狠狠地在他额上弹下三个脑瓜崩。

待舒作诚醒来之时,正直第二日晨光熹微之时。

他平躺在地,眯着眼,抬头看着那一线天,好想继续睡下去,似是做个梦便能躲过此劫。不对,身边除却鸟鸣之声,并无其他声响,舒作诚着急着坐起身来,白均一呢?

他扶着墙站起,又立马跪回地上。

疼,太疼了。

他的小腹紧地厉害,阵阵抽痛,如同破腹挂肠,他招架不住。

之前逃难他未曾多想,眼下安静下来,他作为医者,内心清楚,腹中这个陪着他好些个月的无辜孩儿,恐是再难保下。

韩昭从一开始便命他打掉,可舒作诚隐隐舍不得动手,即便这是舒渝非的孩子,即便生下他如煎水作冰那般的不现实,舒作诚终是不忍。自腹中胎儿在平金动过之后,他更是有意留他护他。

是什么时候放弃他了呢。

不是在知道宁王是他的另一个父亲的时候。

而是在驱马寻人之时,他看到身后痛剿穷追,有意将自己赶尽杀绝之人之时,舒作诚虽是不愿去想,但自己的胜算站几分,他自是清明。

他捂住肚子,再度站起,之前的剑不知遗失何处,峡谷之下光线晦涩,他扶着石壁慢慢走动,眯眼打量着前方。

此处约有二十米长。

他身体虚弱,步伐缓慢,前行半晌,才隐约看见白均一的身影。

白均一侧身倒地,半身道袍浸在水洼之中,他身上的血已凝结,满身灰土。舒作诚跑不动,值得佝偻着身子向前步步探去,他每迈一步,下腹都撕裂一般地疼痛,他只得用手抵住那处,似乎以此便能够缓解。

后来疼得他站不住,便匍匐着爬了过去。

白均一的情况,并不比他强几分。

他还有鼻息。舒作诚握着他的手心,隐隐还有温度残留。舒作诚查看他体内的伤口,皮肉裂开四五处伤口,好在未曾伤及内脏,并无大碍。

就在他刚刚松了口气之时,摸在他身上的手却仓促收了回来。舒作诚皱起眉头,局蹐不安,白均一断了肋骨。

舒作诚轻轻摸着,是三根。

恐是从高处摔坠所至。

他三指测脉,得知他心脉紊乱,是心疾又起之时未能及时调理,外加身受此伤所制。他现在伤病在身移动不得,可在这儿荒山野岭的,并无保命的热汤药能护他周全。白均一如果无法按时得到救治,怕是有性命之忧,即便是白药师在此,也无力回天。

舒作诚咬紧牙关,努力使自己不要乱想。白均一这些年都撑下来了,怎会因卷入他无关的斗争而丧失小命?他福大命大,必不会有事。贯清的人已经来了,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可现在舒作诚身处何地,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从袖子中找出一个药瓶,那是之前备好的治心的药。他打开塞子,多倒了几粒至手心,再一颗颗喂给那孩子。

那药丸太苦,白均一迷离之中意识暂存,好如旧梦未醒,似是在撒娇,他喃喃道:“爹爹,我想喝水。”

舒作诚闻言愣了一下。

他立即四处看看,除却白均一身边这个水洼以外,并没有任何水源。他扶着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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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起来,打开怀里的另一个药瓶,那里面有两粒安胎药。是他给自己备的,他原以为使用不到。

舒作诚吞下那两粒药丸,挽起长袖,再借用手中瓷瓶从水洼中取来几滴水。

那水中浮了残叶,沉着砂砾,还混入血渍,但是当即之下,还是得硬着头皮靠他保命。

白均一此时又道:“爹爹,我渴,我好渴。”

“爹爹这就给你取。”

舒作诚贪心地伸手再次多舀了几滴进去,仔细的擦干净瓶口所沾染的泥土。他温柔搬动白均一的头,让他仰身躺在自己的膝盖上,缓缓将这夹含着杂质的清水滴入他口中。

白均一喝过水便再次昏了过去。

舒作诚意欲从身上找出金疮药,可翻遍也不见踪迹,他抬头望向山崖上,内心又是一凉。此药怕不是在他山脊上滚落的时候掉在了不知何处,并未跟着他一并掉下来。

既然此行不通,干在这儿懊悔也没得用。舒作诚将那孩子轻轻从水洼之中拖出,移动到一处干净的位置。此处及窄,仅能平立二人。没有药和剪刀,他也不敢徒手拨开他的衣物,以免伤口崩裂,再度出血。

好在火折子还在身上,他得寻些枯枝烂草来生火救他。

旭日东升,刺眼的日光顺着那细缝照射l进谷底,此处极深,他深知,峡谷深长,这恐怕这是一日里唯一能见到阳光的时刻。舒作诚捂着腰腹再度起身,来回走动,熟悉此处环境。在他身边除却几具鸟尸,几处蚁窝,和岩壁随处可见的各种多脚虫以外,他还在右手边的尽头之处看到一颗枣树。

这枣树生在半涯,扎根于岩缝之中,仰靠着一日里那一个多时辰的日光,努力地生根发芽。它拼尽全力盘旋而上,企图爬出这个阴暗之处,却依旧处处受到制约,枝桠无法伸展,畸形地顺着岩壁生长。可能有几根树枝伸到了外面,但在谷底的舒作诚看不到。

树上挂着少量的枣干,现已过了野枣生长的季节,因它在此处见不得风,那些果实便依旧乖乖安长在远处。舒作诚的脚下还掉落着好大一片的烂枣,有些已被蚂蚁侵占过。他扶腰跪地,捡了一个品相稍微好看一点的,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浮灰,咬了一小口。

可以,无毒,够他和白均一勉强果腹。

即便这棵树的树冠距离他约有两个人那么高,但这是他当下唯一的希望。若是往常,即便是凭借着舒渝非轻功不佳的身子,他也能轻而易举的攀爬上去,但现在,实在是难如登天。

舒作诚攀着树的手在发抖,蹬在岩壁上的腿也使不上力,他咬住牙,努力不准自己跌落。中途还是多次险些坠下,好在他能随手握住凸出的岩石,才能屡屡免于劫难。

不知花费多久,舒作诚总算攀爬上去。

手臂手心全部擦伤,生硬粗糙的树枝不懂得怜香惜玉,尖锐之处生生刺入他的皮肉之中,但这对他而言已经麻木。舒作诚将大量的树枝和干枣儿从上面扔下,他抬头看着树冠所能伸及的最远处,心想着自己再努努力,或许也有可能顺着树枝爬去外面,既然能攀至此处,再往上走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即使他能出去,可是白均一此刻却不得移动半分。

舒作诚想试试,但他的确是过于得想当然。

枝杈向上而密,却越来越细,承受不住少年的体重。他脚下传来咔嚓一声,整个人仰面栽去,硬是从半涯之处狠狠坠下。

他没有拉住任何的救命稻草。

一声闷响。

他只觉得自己狠狠地撞击在坚硬的石面之上,在猛然间丧失知觉的强烈冲击之后,随即到来的是全身上下每一处炸裂之痛,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体会到了舒渝非坠崖时的感受。

很疼,却无法做出任何的挽救,只能吞下全部苦痛。

他的后脑着地,头骨碎裂的话,他会死在这儿吧。

舒作诚眨眨眼,忍痛呼吸,意外的,他没有死,身上也没有一处骨折。舒作诚全当自己捡回一条命来,是啊,舒渝非的骨头硬的很,三丈高的城墙他都摔不死,这算什么?

想到白均一现在身上还是湿潮的,他来不及稍作缓和。舒作诚连忙又从地上爬起,起身时,望见树后面的涯底处有一颗石头后面生长着一簇细长的赤土色草药。

这药草名曰综羽,叶身是箭尾被石刃雕刻过的羽毛形状,叶子中部呈赤红色,边缘呈栗色,生于深山石窟之中,畏光喜湿,极度少见。它少见到什么程度呢?少见到这味药史书之中并未记载,世人不识不知,由舒作诚独自发现,他将此味药材写入过《药间集》。

此药止血,且敷于伤口上,可当即缓解痛楚。

是可以救人为危境的一味神药。

此时得之,如获至宝。

舒作诚抬头去看,他的不远处零星着还长了几株,此药极为难得。他大喜,身上的疼痛抛诸脑后,起身欲取,却一时失力,再度跌倒。

他的侧脸和大半个身子皆贴在地面,这么一摔太过突然,舒作诚不知为何会如此,有意起身,却发现连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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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头都动不得。

那种类似于鬼压床,身体无法由他支配的症状再度发生。他还可以呼吸,但胸口却不再起伏。

就连苏宸也默认,这种症状仅仅会发生在他这种借l尸l还l魂之人的身上,因他的魂魄同身体不契合才会产生。没有下过符咒的药给他喝,舒作诚也不知该如何缓解,他更不知道这样的状态会坚持多久,他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感受到来自地面湿冷的凉意,感受到昆虫爬在自己的手指上的酥麻痛痒,可却无法做出任何的回应。

他的眼睛起初还能眨动,但渐渐地,肌肉麻木,他虚着眼,真真正正地动弹不得。

舒作诚倒在那处,生硬地挨着,过了不知多久,渐渐地,背部唯一的温暖不再,谷底失了光,太阳移走,此地再度陷入昏暗。再之后,他的小腹痉挛,一下下地疼着,可他却无力去救那个孩子。

突然,腹中的胎儿再度动了动。

这个意外让他心下一紧。

他开始害怕,开始紧张起来。

它也许是翻了一个身,也许是被压迫地太过难受而反击着,也许它是太疼了,它在挣扎,他在呼救,他在告诉自己的父亲,他还活着。

但现在他的父亲却没有给他丝毫的回应。

舒作诚感受着那个孩子在他身体里的每一个回应,他体会得到那种想要生存下去的迫切渴求,他为自己的卑微无能而自责,他忍受着眼睁睁看它死去的痛楚。在绝望之中给它一丝丝生还的希望,实在是太过残酷。

或许在那个孩子看来,自己的奋力一搏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冷眼旁观罢了,生他之人不愿留他,世间无人留他,无人欢迎他。

舒作诚很想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一下。他想说,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会欢迎你的。

我会接受你的。

十几年前,他对白均一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也很庆幸自己留下了他。

那个孩子也争气,安安稳稳地呆在他腹中,即便早产,他也坚强地存活至今。

没有什么比切身处地地体验将死之人的感受而不可作为,更为残忍的事情。舒作诚忍着愈加强烈的腹痛,感受着那个孩子愈加微弱的反应,感受着他渐渐沉溺在自己枯竭的体内,感受着他在濒死之际时不时又动了一下,在自己以为方才已经是他的最后一次动作之后,他又动了一下。

它那么小,却还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间苦苦地挣扎。

这种惨酷的道别,他无力去回避,也无能去阻止,更无法拯救。

他必须看着,忍着,感受着。

舒作诚的心在滴血。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感伤,他无法平静等待着所有事相继因果般的发生。他不是不作为的人,可偏偏在这一刻他无能为力,他感受着那个孩子在他体内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他似乎听见了那个小生命临终前最后的一声叹息。

它似乎还不知什么叫做责怪。

他的腹中烧热,痛意明显,那孩子终究是抵抗不住,静静地走了。他哽住,心中对它道了一声对不起。虽是一个不相干的孩子,但一同经历这几个月的日暮星辰,遭遇过此般的生死离别,舒作诚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忘记他它。

它会成为他心间的一道疤,伴随着他今后所得的每一个日月。

他清楚,在这个孩子死亡之后,身体会立马大力发动宫l缩l,强制他把死胎诞下。但是现在这个时候,白均一伤势严重,千钧一发之际,他又如何能够小l产。

他绝对不准自己成为那个不堪大用的人。

舒作诚忍着痛,身体又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隐约间他听到远处那孩子在咳嗽。他抬不了头,看不得白均一现下的模样,舒作诚怕他心疾发作,自不在他身边照料,会导致意外发生。

白均一咳嗽的频率愈加的强烈,声音确实愈加无力。

舒作诚的身体和魂魄恰如分配在两个世界,一处平静无力,一处抓耳挠腮,痛哭流涕。他已经眼睁睁送走了自己腹中的那一个,难道现在他还要再经受一遍这样的苦痛吗?!

他竭尽全力只为睁开双眼,他屏住呼吸,满面通红,却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无助和挫败,失落与绝望,浓烈地充斥着他的神经。一番挣扎失败之后,舒作诚紧接着又开始了下一轮的尝试……他试过所有的方式,却照旧无法如愿以偿。

他二人倒在峡谷之中的两处,白均一的咳嗽声渐渐散去,四周异常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舒作诚心死之时,目中一亮。

他发现瞳里有光,自己有能力抬起眼皮,渐渐的,手指也恢复了知觉,舒作诚跪地起身,取来综羽便奔向白均一。他腿脚恢复地不好,没跑两步又再次倒地,他再次爬起,只为快速到达那孩子身边。

白均一保持原样躺在地上,半睁着眼,一只手扶住胸口,微弱得喘息着。

还好,还活着。

舒作诚争分夺秒,他抓了白均一的脉来,知道他刚刚熬过一阵的病痛,白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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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心脏发育有异,如今身体亏损严重,心脏可能随时失控,足以陨他性命。

舒作诚想到自己的簪子有毒,伸手取了白均一的发簪。舒作诚在他身上和头顶相继刺下几个穴位,暂时为他缓解。

白均一轻咳两声,嘴角渗出几缕血丝。

舒作诚面不改色地用袖子帮他擦过,他半跪在地,将那孩子的头再度抬回自己膝盖。随即赶忙脱下自己身上层层的衣物,只留一件在身,徒手将裙摆撕成条状。他再把白均一身上的道袍一点点的扯下,胸前的几道伤口和淤青都呈现在他面前。

“你……做什么……”白均一醒来,动弹不得,更是无力挣扎,他哑着嗓子问道。

他之前衣衫被水湿透,身体冰冷。

舒作诚并未答他,没有药杵,他只得取来石头捣碎草药,将药敷在那孩子的伤口之上,随后将布条紧紧裹在伤口之上,缠绕住白均一的身子。

随后他再把自己退下的衣服一件件地套在白均一的身上。

白均一无力拒绝,面带疑色地看着他。

舒作诚尴尬笑笑,慌忙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他知道自己必然也狼狈不堪,颓废地很。

“我们在哪儿……为什么贯清的人还没来……”片晌,那孩子才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贯清……在找我们。我们掉下来了,他们可能需要找上一会儿。”舒作诚不知怎么解释才不过于残酷,只得实话实说。

“哦。”白均一又问,“那,那么,追兵呢?他们走了吗?”

舒作诚点头安慰,“他们都走了,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白均一有意坐起,他双手撑着地,但胸口和肋下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弃。他意识到自己受了伤,很严重的伤。

“你别动。”舒作诚呵制住他,道:“你肋骨断了,养好之前不得乱动。你就躺在这儿。”

那孩子嗯了一声,平淡的听从他的话,他知道此伤是因坠落所导致。他又想到什么,刨根问底地问,“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舒作诚卷了衣裙塞在他颈下,自己扶墙起身,去取了一把树枝来,搭成柴堆。他专心点火,等看见零星火苗,他才道:“帮你把湿衣裳换下,以免着凉,我现在再帮你把它们烤干。”

白均一抬抬眼瞅了瞅他,问道:“你不冷吗?”

舒作诚不在意地回他,一只手还在翻腾着柴火,道:“不冷,等火堆点好,你也很快就不冷了。”

他似是想起什么,又问:“你要不要吃烤野枣儿,爹爹这儿……”

他的话说了一半儿,匆忙收了回去,又道:“我是说,你爹爹到这儿还需得一段时间,你若是饿了,我这儿有枣儿吃。”

白均一听到爹爹回来救他,眼神一亮,伸手拉住舒作诚的里衣,忙问:“他会回来救我吗?……救我们吗?”

舒作诚一怔,随即笑逐颜开,即便他也不知韩昭究竟有没有脱险,那人生死他既不知,又怎么能确定他还会折返相救,可当今他不愿伤害那孩子存活的信心,只好应道:“当然了,他很快就来了。我们不会在这儿待多久的。”

然而,他二人烤着火,从白天等到黑夜,也不见任何人来寻。

宛如他们被遗忘在此处,无人问津。

夜若寒冬,山峰呼啸,似野兽嘶叫,他二人衣物单薄,面前火堆晦灭又起,反复数次。舒作诚把大多数的衣服都披给了白均一,自己蜷着身子蹲在明火之前,不是因为太冷,而是因为他太疼。

蜷着身子忍痛似乎会好些。他一只手按在腹上,低眉忍耐,他因隐忍而抖动的呼吸消逝在寒风之中。舒作诚的小腹冰凉,阵阵抽着,宫l缩l已起,牵扯了他的内脏和身上多处肌肉,一次又一次在他无法触及之处撕裂着。无奈之中,他只能蜷着身子,企图疼痛能来的快些,这样他可以趁着夜色快些承受,快些熬过去。

白均一半睡半醒,中途醒来几次,他看舒作诚弓着身子跪在地上,将头埋在腿上,瑟瑟发抖。他身形单薄,看上去一吹就倒,他的里衣浸了血渍,在火光下格外醒目。

他问:“舒渝非,你是不是冷了。还是你不舒服?”

舒作诚忍得紧,他不敢松开牙关,他怕自己会shenyin出声。他只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垂首,试图蒙骗过去。

白均一见他行为反常,心下生疑,又问:“你不舒服?你哪里痛?你的伤口上药了吗,包扎了吗?”

舒作诚摇摇头,攥紧拳头撑起半个身子,咽下一口腥甜,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滑下,在黑暗中频频闪着光芒,他沙哑地回复道:“我没事,你快睡吧。养精蓄锐,这样明日……你爹爹回来接你时你可与他多说些话。”

看他的手一直紧按着鼓起的腹部,手下已经变了形,白均一意识到什么,连连问:“舒渝非,你是不是肚子痛,你的孩子……”

“我没事,一会儿就……”舒作诚话说到一半,又急忙埋头下去,他的薄背佝偻着,他的身子在颤抖,他一只手掐入岩缝,指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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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指端残烂,渗出几滴血来。

白均一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哪儿见过这种场面,立即吓出一身冷汗来,他不顾伤痛撑起半个身子,一只手抓住舒作诚的手臂,问道:“怎么办,你有没有药啊?那草药能救你吗?你有安胎药吗?我可以做些什么?”

荒山野岭的,那两粒药丸他已经服下,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救他。

白均一觉得手下一湿,回头一看,他的手心竟全都是血。

那物什相当可怖。

“舒渝非你不要再闹了!你受伤了……你需要什么草药,我去帮你找!”

舒作诚手臂被人刺穿,可一日下来,他又是攀树,又是生火,不知道横竖是摔倒过多少次,即便上了止血的草药,即使他已经独自包扎了伤口,但因皮肉破烂,血液依旧顺着绷带沁出而脏了衣袖。

那人抬头,见其脸色苍白,嘴唇也干瘪发白,显然是已至极限。他声音抖到白均一听都听不真切,他说:“你……躺下,你现在……不能坐起来。”

白均一拒绝服从。

舒作诚又道:“你听话……不然……伤及内脏,你会死的。你若是死在这儿……你为我死在这儿……实在是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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