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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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感情?”舒作诚装作不曾多想的样子,“同门之情?”

顾雁生的脸上显现出一丝失落,随后道:“不是,是兄弟之情。”

舒作诚尴尬得多笑了两声,假装同身边的两个小朋友分享这个值得欣喜雀跃的消息,他重重一巴掌拍在元荔肩上,吓得那小子打了个哆嗦:“原来我之前还有兄长呵护,怎么也不曾听你们提及过?”

顾雁生见他同自己的关系已然疏远,再度拉近过于牵强,只得无奈以干笑迎合。

他见那人有些可怜,心想事情不能做的太过火,连忙道:“从前的事情和情感我的确是分毫都不记得了,你莫要见怪。如有不周,还望提醒。”

见他一副诚恳模样,顾雁生温声回道:“应该的。”

他又道:“你到平金,可曾拜访过义母?”

舒作诚瞳孔一抖,心道,完蛋,这人铁定是姚姜派来抓他的。

他回道:“如果不去见,是不是不知礼数?”

顾雁生语重心长对他道:“她是你的伯母,礼教上,自是应当最先拜访。”

“那我……失忆之前,可有尊她敬她?”舒作诚就偏偏不信了,连他自己都忍受不了的女人,舒渝非还能老实巴交地同她和睦相处。他此言一出,那人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就当我是本性难移,依旧不听管教如何。”他当下费尽心思和口舌,无非就是不愿去见他那令人厌烦的大嫂而已。但他知道,有些事注定是躲不掉的,以着舒渝非东磬少庄主的身份,今后相见相处,应有尽有。

“主母和四姐急着寻你,有要事相商。”

他不愿去见姚姜,也不仅仅之时心性所致。舒渝非换书一事毕竟是舒作愉指使的,姚姜则为那人发妻多少会知晓此事,如今舒渝非出事,计划失败,如果舒作愉有意惩处,按照舒作诚如今的能力,不一定应付的过来。

想到这,舒作愉换书的计划,面前这个男子又知晓几分?

“要事相商?”舒渝非一个小孩子,还有这么大脸面不成?

顾雁生欲言又止,最终道:“你去过便知。”

舒作诚点点头,在好奇心的趋势之下有意妥协,心道既然知道早晚相见,再度遮遮掩掩终究不知办法,不如迎难而上。他低头拾起方才自己看中的那把平平无奇的铁剑,对老板道:“就这把了,他付账。”

他不曾问价,一只手指向顾雁生。

老板面不改色心不跳得狮子大开口道:“这位爷,三百两。”

这价位……白均一闻言睁大眼睛,一旁的元荔更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二人同时看向舒作诚,满脸的不可思议。

舒作诚可不管这三百两还是五百两的,自顾自拎着这小破剑走了。

留下顾雁生一人在原地低头默默掏出钱袋。

“老板疯了吧,要价这么高。”元荔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抱怨,“少爷,您怎能让顾少爷买单呢?”

白均一似乎看出了他的小九九,在一侧闭口不言。

舒作诚拍拍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瞧见没,金碧九重纱。这什么意思?金子,财主。平金黑市来者不善,见我是东磬剑庄出身,肯定得往死里坑我,我要是自己买那可不亏大了。”

“那您就能笃定顾少爷能为您付账?”

舒作诚点点头,道:“当然。”

“为何?”

“不告诉你。”他暗自得意,这人如若真是舒渝非的情郎,此时此刻定是巴结他都来不及,他倒是想知道那人所言的情分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现在却不知,即便找到了腹中孩子的另一位父亲,他又能作何谋策。

毕竟舒渝非已不再人世多时。

舒渝非与那人的事,他不该,也不愿混迹其中。

不知为何近年东磬与缺月楼交好,此次出行,住所被安置在缺月楼西侧的式微园中。

今日步行路程太远,舒作诚体力不济,中途歇了数次,到达之时口干舌燥不说,他头昏腿软,大汗淋漓。夜风渐凉,他略有受寒,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此番折腾下来,又牵扯至胸前伤口,撕痛不已。

姚姜见这孩子脸色苍白,满身虚汗,又看在院中贵客在场,一时间也不好对他迟迟不出面一事有过多的抱怨。

舒作诚用元荔递来的帕子狠狠地擤过一阵子鼻涕之后,才看清在场来宾各个身份不凡,一眼望去,竟把他这股子疲惫之气瞬时赶跑,让他眉目一亮。

姚姜年纪同自己相仿,现也是年过半百,两鬓双白,姿色不再。她身着华服,颇有威严。她面带厉色看着舒作诚,正酝酿着如何训斥。

适时,王爷姜远赶在他身后走进门厅,舒作诚转头看向来者,连忙下跪行礼。姜远将他扶起,见他面色不好满心担忧的关怀了几句,其所言为何舒作诚并未仔细聆听,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远处的泗水夫人,舒淮的身上。

他是舒作愉的小女儿,是舒作诚的侄女。

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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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受尽欺辱,从前舒作诚对她关爱有加。

他仔细看去,见她的样貌同先前相较变得消瘦成熟,其姿色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落落大方。她肤白如雪,鬓发如云,一身鹅黄轻缎长裙,尊贵优雅,仪态万端。她看过来的目光温柔似水,眸中带笑,不同于之前元荔口中那冰山美人的描述。

早早不见从前那小丫头一般的灵活俏皮。

他似乎闭眼便能想起她旧时的音容笑貌。

他二人目光相对,见舒作诚的神色复杂万千,舒淮儿简单向王爷行过礼,便满脸秋愁快步上前。

“我在西池等待你这么久,却不料等过这么一个消息来。”她开口道,“这段时间你受尽苦楚,记忆全失,着实叫人担忧心痛。此行我带了些许名贵药材,不求急,但求稳,给你好好补一补,千万别留下病根。”

舒作诚心底埋下了波澜万千,一时间忘记如何开口。

他便这样静静地看着舒淮儿,企图从她身上寻找着从前相处时的幻影,这个女子在他心中,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见他不语不答,她又道:“我是你的四姐,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姐姐是你的亲人,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说,我定会全力相助。”

姐姐?

是啊,虽说年岁长了舒渝非好些,但在辈分上,不过是堂姐罢了。

舒作诚笑着应了。

式微院内除却这三人,竟还有几位飞血门的人在场。他定睛细看,远处有五名飞血门弟子,一名近前侍候的小厮,一位身着华服的掌权之人,但该人年近中年,并不是门主司马明泽,舒作诚与其不曾谋面。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飞血门玄金弟子服的少年,那少年着实眼熟。

这不是,这不是……

“映南?”他心生疑虑,少年本是训真道观的小道士,怎得如今成了飞血门弟子?

“你怎么也在这儿?”舒作诚问道。

“小师兄。”见各位长辈都在,那孩子格外客气地抱拳同他打了声招呼,并未多言。

“你可能忘了,他是司马门主最小的儿子,司马映南。”舒淮一只手抚着舒作诚的后脑,一边亲切的为他解释。

他颇为震惊。

这个训真四人组里最默默无闻不起眼的小道士,竟有这么大的来头。映南平时遵守礼教,话不多,可他一旦张口定会口出箴言。舒作诚只知道他性格乖巧,不讨人嫌,却不知他竟是飞血门的人。

训真如今到真是沦落成了各大门派的育儿所,贯清,东磬,飞血门,说不定还能蹦出几个来自于其他门派掌门的子嗣出来。

舒作诚笑出门牙,向他挥手打过招呼。

一旁未曾开口过的姚姜终是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你……你今儿个也太不懂事儿了,我遣了阿尘阿峥出去请了你三次,寻了你半天也没能把你这大驾请回来。”

“我先拜见师父,又去了趟鬼市,是顾雁生把我寻回来的。”舒作诚大大方方的回复道,不见分毫怯意。

“顾雁生人呢?”舒淮问道。

“应该在后面吧,我早他一步离开的。”

“若不是他碰巧前往鬼市,今日恐是还见不到你。”她道。

舒作诚不曾否认,因为的确如此,他本不打算前来。

见他二人自顾自聊了起来,将自己这一个主母晾在一旁,姚姜自是看不下去,忙训斥道:“你性情还是此般顽劣,耽误正事如何是好?!”

宁王一只手背在身后,向前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开口道:“既然孩子都带伤赶来了,便不必拘束于这些琐事。”

“毕竟此局,也是在知晓渝非前来之后才临时决定的。”舒淮开口之后,舒作诚似乎从她的立场和语气中,嗅出了一丝丝硝烟的气息。

果不其然,姚姜在下一刻便恶狠狠地剜了舒淮一眼。

不过……舒淮儿口中所说的局?

什么局?

舒作诚看向站在对面的司马映南,企图从他那里寻得一些答案。

熟料那孩子见到他的求助信号之后撇过脸去,装作并未看见的模样。舒作诚顿时警觉起来,他面不改色地四处探望,心里却小有紧张,看着架势,映南的确是知道些什么,看他反应,定是来者不善。

这该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吧?

不过这些地位崇高之人,又能在舒渝非这么一个孩子身上寻求到什么呢?

舒作诚吞了口口水,便听一旁的姚姜缓缓道来。

“你明年开春便十七岁,年岁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成家立业。”

闻言,舒作诚什么都明白了。

“飞血门门主有意与我东磬剑庄喜结良缘,将膝下的九小姐许配与你。你二人的生辰八字我已经遣人合过了,可谓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待你伤好便前去提亲吧。”姚姜道。

什……什么?

成亲?

这对他来说,可谓是当头一棒。

上辈子好说歹说才躲过的婚姻一劫,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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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么快又遇上。舒渝非这个年岁可以成家不错,但无论如何这个消息也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他一丁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再者是,现在舒渝非早已不是舒渝非,舒作诚可以勉强装作是那人替他走过一程,却不能替他成家立业啊!

还有便是,东磬剑庄和飞血门要联姻,其目的耳目昭彰,这可是江湖第一的门派,如若东磬与其强强联手,那真可谓是九州内外无敌手,方可称霸天下。

舒渝非也不过是舒作愉手里的一枚棋子。

现在王爷在场坐镇,显然是已经同意下此事,泗水夫人在此,恐怕这段联姻是也会牵连吹海轩该派的利益。

按照舒渝非的能力和地位,这场婚姻,他是躲不掉的。

“这是商议?还是已经定好了。”舒作诚问。

“此番是为告知与你。”姚姜回答道,她的目的已经很明确,舒渝非没有拒绝的资格。

“必须要娶吗?”他企图再挣扎一下。

“你是东磬的少庄主,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再说,你去哪里能找到飞血门九小姐这样好的姻缘去?!”姚姜斥责道。

顾雁生刚好掀帘而入,正巧听闻此言,他动作收住,愣在原地不知进退。

似是清楚几分,又不解几分。

好在他反映灵敏,立即迈入厅内,将寒风挡于身后,装作不曾听到过任何风吹草东的模样与诸位行礼。其间却偏偏又别有深意的多看了舒作诚一眼。

“能不娶吗?”

舒作诚有意,也是故意这么回了一句。虽说此行折损了飞雪们的颜面,引得众人大为不快,却也是他当下唯独能做的反抗。如果他不说不做,默默应下,今后的麻烦事恐是会更加繁多。他不如当即表态,这样在以后真正了断脱身之时,也算有个前兆可寻。

“你这孩子!真是愈加的缺乏管教。”

“小辈不是有意顶撞诸位,也不是有意折辱飞雪门门主,只是自遇刺之后我的元气大伤,文不成武不就已是半个废人,你们看得到我身子有多虚弱,小辈自恐时日无多,生怕耽误了九小姐的终生幸福。”他再次看向司马映南,见那孩子依旧眉头紧锁,似乎也不认同这门亲事。

“你不要胡言,也不得说这些丧气话。你这张嘴还真是说不出句好听的话来!”姚姜骂道。

“既然这事情尚未公开,不如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养伤,若到那日我大病痊愈,再定此事也不迟。这样做,既不会辱了九姑娘和飞血门的面自子,也不会连误九姑娘的终生大事。此事,还望各位长辈斟酌。”舒作诚一心只盼此事能拖多久拖多久,到时候装病自残,有的是办法继续拖下去。

再者,他所言的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说不定哪一天,他就真的不在了。

此时顾雁生也行上一礼,插言道:“在下觉得渝非所言可谓顾全大局,不无道理。九妹妹年岁还小,也不急于这一时,既然咱两家都有心有意,此时定不会虎头蛇尾。今日诸位也告知了渝非今后的安排和打算,让他有了心思准备。不如等他伤好之后再详谈婚娶事宜。”

在他二人连环推脱了几轮之后,众人才勉强答应下来。

王爷邀舒作诚二人去龙长花园用晚膳,目的是帮他摆脱姚姜的斥责,也算助他脱困。舒作诚谢恩,他宁愿和姜远一同带着,有个王爷一旁拘束着,也不远再见姚姜一面。

龙长花园与式微院相距半个平金,舒作诚的身体状况来看实在不适赶路,便被邀上了马车。

马车里,司马映南若有所思,并未主动同他说话,也不曾嘘寒问暖。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这相当的可疑,他知道,映南是不会平白无故的不开心。

“你……不希望我娶你妹妹?”他小声问道。

那孩子本是一直低着头数着剑穗,这才抬起头看向他,此时的他眉目中没有方才长辈在时在有的约束,他光明正大的看着舒作诚,回复道:“不希望。”

“你觉得我这个师兄不靠谱?我知道我不靠谱,你的眼光没……”

“不是。”他打断他说的话。

“那是为什么?”舒作诚不解。

映南抿着嘴,思虑再三,道:“妹妹有心上人,那个人不是你。母亲过世前嘱咐过我,让我照顾好她。我想让她幸福,一直幸福下去,她嫁给你,不幸福。”

舒作诚一手扶在那孩子肩上,道:“你放心,我这人是绝不会一棒槌打飞一对鸳鸯的。”

心上人……

舒作诚眼光流转,又对他道:“有件事儿你肯定不知道,你们这凶巴巴的泗水夫人和你们口中那什么雀叔,曾经也是不被看好的一对儿……”他说了一半便停下,心道,这话不能乱说,他死的早,究竟看不看得好他貌似并不知道,不会,如果东磬真真在意那男子的话,当时就不会不愿出手相救。

“反正就是,他们也是一对儿经历过坎坷的有情人。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情真,必成!”他说罢,心道自己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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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的真是简洁又到位。

映南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听过他的一堆废话,也逐渐舒展眉头,算是领下他的情。

在宁王眼皮子底下用完晚膳之后,舒作诚惦记着今晚同韩昭的约定,即便是鬼哭狼嚎耍赖撒泼也绝不留宿在这园子里,又乘车跨过半个平金回了东磬的式微院。

他遣元荔回去同汤谷主捎个信儿,就说今晚自己不回去了。

元荔回来时捎来一碗汤药。舒作诚行医多年,造就出一个善于识辨药材的好鼻子,但凡是任何药材,无论生的熟的,蒸的煮的,只要他嗅过,便能道出其中奥妙。可这次的这碗药闻起来偏偏有一股子干苦的焦糊味儿,掩去了多数药物的气息,他凭感觉勉强确认这陌生的药方,心底愈渐清明。

元荔见他眉弓紧蹙,也是心生好奇:“少爷您这是……”

“这药是苏宸送来的?”

“少爷好聪明,的确如此。”

舒作诚晃了晃碗,浑浊的褐色的液体在瓷碗中打着转,这药汁在视觉上同其他汤药并无差别。

“少爷您是怎么知道的。”元荔问。

“这和我之前喝的药气味不同。”

而且,他确定苏宸在之中烧了符咒,他欲将其送入口中,中途又停下,问道:“苏宸就没什么话嘱托我?”

“谷主未曾多说。”

也对,苏宸关心徒弟是理所应当的,他如果在此时多言,也定会让汤尹凡起疑。

不过既然是训真道长出的方子,定不会是简单治疗他身上的小病小痒,舒作诚屏气将之一饮而尽,这施了咒的药,必是能治疗他还魂一事。

这药,可不是给凡人开的。

距离子时三刻还有一段时间,舒作诚百无聊赖翘腿躺在榻上眯眼小憩,这一日里故交旧爱见得太多,一时叫人辨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无论如何,这个缺了他的世间还是无休止的为了各方的利益运作着,所有的人都在岁月的洗涤下发生了不同的改变。

除却一个人,韩昭。

听见房顶上有动静,他连忙起身下榻,踩着鞋袜离开房内。舒作诚跑到院中抬头看,见韩昭正身着夜行衣,半蹲在那屋檐之上。

那人欲要一跃而下,却被舒作诚连连制止,他小声对他道:“你别动,我看这儿位置不错。”

他吩咐元荔在一处望风,自己则是背着一包东西踩着梯子吭哧吭哧的爬了上去,韩昭起身扶过他一把,将人拉上屋顶。

“你倒是很准时。”舒作诚一手提着衣摆,一只手抓着韩昭的胳膊,寻到一暗处坐下。

“你唤我来此目的为何?”

“别着急啊。”舒作诚拍拍身边的瓦片,“你身段太高,太过引人注目,不怕别人瞧见?”

他言之有理,韩昭也只得言听计从。

“看见没。”舒作诚向东南方侧头探去,“那里严防死守,是缺月楼藏宝的地处。”

缺月楼之所以叫缺月楼,因其有十三层之高,又设在正南方位,每每满月之夜,都能恰好挡住平金上空的圆月。

在缺月楼的正后方有另一座小楼,不过三层高,却戒备森严,多层围墙设防。想都不用想,这宝贝多半是藏在其中。

好在今日东磬所住的院子建在主楼塔房的西侧,方便他二人监视踩点儿,以便寻得那把赤血宝剑的藏身之处。

“你是叫我来商量对策的?”

舒作诚摇摇头,对他道:“我是来和你喝酒的。”

他说罢,把背上的小包袱放在青瓦上打开,里面藏了一带牛皮纸包裹的花生米,两个瓷杯和一壶好酒。

“宁王私藏的桃花酿,被我给偷来了。”

韩昭原本是想谴责他玩世不恭,脾性难改,熟料听见“桃花酿”三字,那人神色立刻变了,目光频频发直,似是陷入往昔。舒作诚不记得身后事,只当他想到小时候同自己相处的时光,不免暗自得意。

“这东西远在义河镇,离此地实在遥远,没想到王爷备了好些坛来,你味觉刚恢复,尝尝看。”舒作诚明明是自己想喝,此时此刻却得装模作样先给他盛上一盅,当真是世道万千变化无常,如今竟有师父给徒弟倒酒的道理。

他生前最喜桃花酿,不仅因为桃花香气扑鼻,酒味回甘。

更是因从前贯清谷满是桃花,义河镇这桃花酿的味道与爹爹们取材造出的甜酒有七分之像。

火烧贯清谷以后桃花林不再,便再也还原不了那个味道。

舒作诚把酒杯塞到那人手中,又给自己迫切地斟上半杯,尝了一口。

这个味道,不知道他心心念念了多少年。

但是仔细回味,此酒竟是离着十四年前的佳酿在味道上又有了几分出入,即便他此刻很满足,却依旧心有遗憾。毕竟时代更迭,过去的一切会都注定伴随着记忆渐渐消散。

“你喝不得。”韩昭皱眉,有意将酒杯从他手中取出。

“哎呀没事,我就喝一口。”

“你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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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不让我要这孩子吗?”

“你还有伤。”

“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你有伤一日,便一日不好处理这个孩子。”韩昭把酒杯从他紧紧握住酒杯的手心中扣了出来,“此胎一日不除,你便多了一分性命之忧。”

他说的对。

句句在理。

舒作诚能够清晰感受到那人作为长辈对舒渝非这个黄毛小儿的关心和在意,无论是看在舒作诚为其父的面子上,还是被韩昭自身施加的自责上,他这样做都没错。

但是在舒作诚自己的处境上,这酒他都费尽心思的偷来了,结果说不让喝便不让喝,逗谁玩儿呢。

“照你所说,我现如今都这么可怜了,如今连过过嘴瘾都不行,我实在是,我实在太可怜了,一点活着的盼头都没有了。”舒作诚掀起袖子哭诉道,“我晚上也就吃了几口青菜,你知道我这人往日胃口多好,如今瘦成这样,都皮包骨了。”

他那根少年才有的小细胳膊在韩昭面前挥来挥去。

韩昭皱眉瞥向一处,不语,算是默许。

见那人让步,他连忙把酒杯夺来,韩昭借着月光低头看着手中另一杯桃花酿,迟迟下不去口。

“你有多少年没饮过酒了。”舒作诚觉察出端倪,旁敲侧击。

他面色依旧冷峻,眼神也不起波澜,似是有些魂不守舍,他淡淡回道:“早些年经常喝,只求一方心神安定,无奈察觉不出味道,久而久之变淡了酒瘾。”

“早些年是什么时候?”他追问。

舒作诚无止境的好奇心和他的目无尊长引起了那人的警觉,韩昭突然抬头审视着自己,他的目光冰冷生硬,如同岁暮寒天下的冰川一般锋利,冻得舒作诚打了一个冷颤。

那人缓缓道:“你很奇怪。”

舒作诚吓出一身冷汗,问道:“你说什么?”

“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你抱有他心,暗怀目的。”

的确,如今的舒渝非和同龄的孩子想比,多了几分狡黠和目中无人。他的气质中凭空生出一股傲气精明,那是一种可以在无形间压迫和趋势自己的能力,韩昭一时间察觉不出,却不断在服从。

他的这种变化,让人细思极恐。

韩昭萌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舒渝非,他不知舒渝非的生前事,却对贯清谷的背景颇有研究,他是一位暗客,却堂哉皇哉地行走出没于明台之上。

难不成这个世上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那舒渝非又去了何处?

“你不喝就算了,别妄自诽谤他人。”舒作诚顶撞道,“我有目的?我有什么目的?我现下的所作所为,何处有顾及到自己的利益?”

韩昭瞪他一眼,一饮而尽,这甘甜之下蕴藏几成的辛辣,一时间将自己带回那个雪夜。

他强迫自己从旧忆中走出,再次端详着身边的少年,他适才觉得刚刚的想法有些可笑,他意识到舒渝非在自己眼中最奇怪的一点便是身上带有那人的影子,并且越来越像他,可是舒渝非本就是舒作诚的后代,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韩昭见舒作诚的酒盅空了,单手为其斟满,还不忘嘟囔一句:“双手接好。”

舒作诚碍于身份,也只能乖乖听话。

他又道:“你再饮一杯足以。”

舒作诚还未能开口争论,就见那人拾着酒壶,仰头将酒水倾倒入自己口中,不时喝了一个精光。

看在他多年没有味觉的情分上,舒作诚勉强原谅他。

韩昭转头看向不远处值班的缺月楼弟子,他知道舒渝非让他前来的目的,无非就是看准那些人交接的时机,寻出破绽,以便日后下手。东磬所处的式微院的确是个监视的好地处,视野清晰明亮,还方便撤退。

舒作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开口道:“你亦不会以为我肤浅到今日是来带你踩点儿的吧。”

那人看透自己的心思,可话语却不尽其意。

“所言何意?”

“你不会单纯的以为,那把剑就藏在这个藏宝阁里吧。”

韩昭奇怪,问道:“不然呢?”

“呆子,缺月楼设这个局是为了抓你呢!”

韩昭瞪目哆口,不明话中意。

“你设身处地地动动脑子,世人都知道阴剑在你手里呢,此次商议大会不仅仅是针对武林大会,还是针对流灯殿,平金城坚决固守严密防护防的就是你,他们指定是知道你一定会来。你来能干嘛?”舒作诚掰着手指数着,“为流灯殿打抱不平?搅黄此次商议?还是趁机来到阳剑所在之地,来缺月楼盗剑啊?”

“这小楼外满是人员防护,咱们看得到。但是这楼内,咱是看不到的。”舒作诚眯起眼,仔细分析,“据我推测和我多年来对缺月楼的了解来看,这里面的埋伏,里面藏的人,定比你视野所见之人,多得多。他们定不会希望你能逃脱,此行肯定要将你一网打尽,所以绝对不会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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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布局应该相当的严密,你盗剑之路注定命途多舛。”

舒作诚的分析让他惭愧。

韩昭问道:“那为何这个院子,却无人守候。”

“东磬多少还是跟你有所联系,你刺伤我之事又传地满城风云,将东磬安排在式微院此等好地是白白安排的吗?他们也能想到你大可借助东磬之力攻入楼内,他帮你开了扇门,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那也应该有眼线在此盯梢。”

“有呀。”舒作诚道。

没等到那人问,他又道:“被我……”

他合并手章在脖子上比划出一条直线。

“你……”

舒作诚笑了,回道:“逗你玩呢,这人杀不得,杀了就知道你来过了,东磬也会卷入嫌疑。我下了点药,那几人睡得正香,明日醒来之时,今夜的一切自然而然就忘掉了。”

“那他们不会疑心自己失忆一事?”

舒作诚这只老狐狸又笑了笑,他不怀好意地看向韩昭,轻声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偷宁王的桃花酿就偷了这么一小壶吧?”

这个少年的复杂心思,让他感到恐怖。

“这个酒是他们自己要喝的,我可没拦着,我也没跟他们说,酒里下了猛药,让人上头还想睡。”

他不说还好,舒作诚这么一说,韩昭也觉得自己有些眩晕,他确定自己所品的桃花酿不曾被下药,但由于自己多年未曾碰过一滴酒精,此番狂饮一通竟有些吃不消。

他苍白的脸上未能泛起血色,心脏没有跳动,身子也没能燥8热8起来,神思却游离开外,不受控制。

“要想知道缺月楼将那剑藏在何处,怕是还得费尽心思套路一番。我认为……”舒作诚转头看向身边人,见其竟低头看着那歪倒的酒壶神志不清地发呆,嘴里似乎还在不断碎碎念叨这什么。

舒作诚伸手在那人面前晃了晃,摇了三摇,见其并没有反映,完全无视。

他伸手戳了戳那人的肩头,韩昭并没有转头怒视自己。

他还想摸摸韩昭背后背着的那把剑,但是舒作诚没这贼胆儿。

“韩……韩韫天?”

他试探性的唤了他一声。

那人皱着眉,却没有心思看他。

他喝醉了。

韩昭从前也喝醉过,半夜在药田里练剑,翌日一地凌乱颓败,惨不忍睹。舒作诚大怒,罚他清理了好几天的马厩。只不过那次他可是喝了数坛百年佳酿,现在的酒量同当年一笔,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韩昭醉的这么快,舒作诚有些看不起他。

他打算点住那人穴位以防止他半夜在屋顶舞剑引人注目,正准备动手时,却听那人小声叫了句:“师父。”

舒作诚的心脏咯噔一下。

这句师父久违了很多年,这复杂的感受让他不知所措。舒作诚强烈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子,凑近身体到那人耳边,企图听得更清楚一些。

却听其道,“你在等我吗,你知道我会回来?”

舒作诚听得一头雾水。

那人又道,“我今日带了桃花酿来,等你伤好了再喝。”

什么?

桃花酿?

伤?

什么伤?何时的伤?

“等你伤好了,我们回贯清,好不好。”

舒作诚听不懂话中内容,但知道他的语气温柔,满是情意,他师徒二人前世的结局,曾是一个天大的遗憾。那裂缝不可愈合,也无望修复,一直是他心头的一道疤,即便他从来不说,也从不多想。

即便重生之后他知道韩昭所执着的一切,也不曾知晓那人真正的想法。

“师父,我们回贯清,过回曾经的生活,行不行?”

舒作诚情不自禁地答道:“你不怪我了?”

“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放下……”韩昭突然睁圆眸,一只手紧扣瓷壶,“我们重新开始。”

舒作诚笑了,面前的人还是同从前一般天真。

他轻轻道了句:“傻孩子,我们回不去了。”

舒作诚意识到自己的神智也被那人带跑,稍微清醒之后便出手点住他的穴位,自己则是继续坐在瓦檐上,观望着藏在云里的月,看月前的云,看它们分分离离,交织纠缠。

回到贯清,回到曾经的生活,他又时常不想。

可是有些事发生了,注定是回不去的,不在人为,也不随人愿。

即便是当年自己没有死。

“有时我也想醉醉,万一我自己醉了,便会觉得一切都简单点儿了呢。”舒作诚感叹道。

他刚打算在房顶上躺下,就感到腹中骨肉一阵翻动,舒作诚停住自己的动作,面色吃惊又欣喜,心情激动却又内疚。

这个他并不打算留下的孩子,已经有能力宣誓自己的存在。它的未来不被看好,它自己却全然不知。

它渴望着生存。

它是活的。

这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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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在十几年前也曾出现过。

舒作诚眼中激起一阵泪波,他明明皱着眉,却欣慰得笑着,他小心翼翼抚上那个微小的弧度,心中五味杂陈。

“韫天,他动了。”

这句话,他在十几年前,也曾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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