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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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为了再次确认自己所掌控的脉象是否出错,舒作诚伸手摸向那人的脖子。

谁料韩昭身形一侧,身手敏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是他刚刚放松警惕,才被面前这个小鬼偷了脉去。他手下用力,一拽一拧,眨眼间将舒作诚轻而易举得牵制在身前。

“啊——”舒作诚不料那人戒心这么重,疼得叫出声来,“你做什么?”

“你又在做什么。”韩昭冷语相向。

他在干什么,他在判断这消失的心跳究竟去了何处,在分辨面前是人是鬼。舒作诚此时的动作狰狞着,一只手试图附上韩昭把在他肩头的指尖,试图与他相碰。

如果韩昭不愿被触及,便会松开他,如若韩昭不曾躲避,他便能借此一探究竟。

可他却偏偏忘记那人还有一只手也空着,还未碰及他的指尖,随即自己的两只手都被他别在身后。

“哎……哎哟,”舒作诚只觉得胳膊都要被他卸下来,这动作牵扯起自身背部的皮肉,伤口裂开,疼得他连忙眨了两下眼睛,急忙好言相劝道:“壮……壮士,壮士轻点儿。疼,疼!”

见那人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深知他手下从来都没个轻重,舒作诚又道:“我受着伤,你就这般待我。”

韩昭闻言一愣,多少将他放开。

舒作诚揉着肩,试图打探道:“我方才……没有摸到你的脉搏,说明你没有心跳,可你却有呼吸,说明你还活着。”

韩昭面色未变,却没有回他。

“你这是……中毒了?”

一般人在确定他是活人的情况下可能多少会猜到他中毒,但是中的是什么毒,哪里来的毒,这天底下,怕是除了舒作诚这种行家以外,没有几个人能识得出来。

见他不说话,他便知道自己是说对了。

舒作诚心里已经有了数。

“怕你中的不是毒这么简单,你为流灯殿做事,定是身不由己,处处被其牵制。你中了流灯殿的蛊对不对。”他盯着那人的双眼,步步向自己并不喜欢的真相逼近。

“你何时话这么多了。”那人抬眼瞪他,可此时对他来说却丝毫没有威慑力。

“我曾在书上听闻过一种蛊,传说,常人可以把时间卖给施蛊者来换得利益,中蛊之后,蛊虫融入血脉,身体的时间便会停留在中蛊之时,身心被蛊虫所控,由蛊师维持,自此失去自由。可寿命却不受蛊虫掌控,期限到了,那些年华也便不再。此蛊相伴剧毒,此毒还会不定时毒发,毒发方式为蛊师所定,皆不相同。”

舒作诚目色沉重,面容严肃,声音稍有颤抖,他低声问他:“我说的……对吗。”

韩昭垂眼,瞥向自己的心脏。

那是他在予以默认。

“你容貌不减,却没了心跳,你这是中了嗜时蛊。你说,你把自己的时间停留在了何时?”舒作诚眼眶中不觉闪了泪光,此时在火光的映衬下由为显眼,隐约看竟是连鼻尖也相继红了起来。看他如今习以为常的状态,便得知他中蛊并不是一天两天,舒作诚怕是这十四年中出现过什么变故,他想知道这苦痛他熬到今天究竟承受了多久。

看又究竟是什么缘由,害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这些光阴里,他是不是一直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违背心愿受人所控,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流灯殿是什么作为,会如何去折磨韩昭,会借他的身借他的剑去做什么事情,舒作诚不敢去想,因为这些他再清楚不过。

他跟从流灯殿,身处的境地便不仅仅再是声名狼藉众叛亲离这么一说,他违背世人之所愿,他定是成了全江湖争先讨伐力除的对象。

是不是这么多年里,他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活着。

他为什么,又凭什么要背负上这些不属于他的恶名和罪孽。

为何这些年里他都不曾逃离这种境地。

舒作诚知道自己这是在心疼他。活着让他重提心痛之感,他的心好久都没这么痛过了。

韩昭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秘密突然间就被这个少年看了个精光,赤裸裸的,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暴露在了他的面前。那个孩子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点上,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那般插在自己的心间。被尘封的伤疤被一层一层的揭开,这些伤痛和记忆铺天卷地而来,让他害怕失措。

舒渝非所述皆为事实,可这些事实就他而言已成为常识,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还已经多年不曾想过这些。

从未有人对他这么好奇过,白均一生来见他如此,也不曾起过疑心。

多年中,也再无人这般关心过自己。

舒作诚问的话他无心回答,韩昭有意扯开话题,他道:“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他起身就要走。

却被那人一把扯住衣摆。

“你同流灯殿换了什么?”舒作诚纠缠不放,他迫切的要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让韩昭出卖了自己,可以心甘情愿的做流灯殿的傀儡。“你想要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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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处得到什么?!有什么值得你拿上自己的时间和生命去换?!”

换了什么。

尘埃落定,一切已成事实,换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他也懒得再提。

是他终生的遗憾。

他本应被舒作诚的所作所为而激怒,可现下却不知缘由,偏偏不忍对其语出恶言,他深叹一口气,把那一切都咽在心里。

“即便是拿上性命,我也要去换。”多年未曾起过波澜的心似乎被牵动,在那身体尘了灰的角落里轻轻抖了一下,那一下很痒,也很疼。“你不必继续问下去,这些事与你无关。”

的确与舒渝非这个小辈无关。可做为舒作诚,这现年他本人的唯一执念,是求他和白均一一生安好。

可他中了这蛊,让自己如何得愿?

他意识到自己不应以着舒渝非的身份刨根问题,不该在他面前失态。他松开那人的衣摆,一只手抓进身下干枯的草垛中。枯刺顺着力道扎入他的掌心,他却感受不到疼痛。这些事已经发生,现实已呈在眼前,舒作诚深知自己死抓不放也不是办法,偏偏前事不得更改。

他点点头,道了句抱歉。

韩昭不愿计较,他从佛台上扯下几米长的贡缎,带去前院抖下灰尘。虽值夏季,可夜凉如水,韩昭望着天边皎白圆月,念起今日是中元节,心道这些事提及的正直时候。

可能是泉下之人有意让这孩子来提点自己。

他将贡缎递给舒作诚,声音里强行多了几分关切和温柔,暗示着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夜寒,披上它。”

“多谢。”舒作诚接过布缎,却偶然瞥见他背在身后的红色剑柄。

剑他没见过,他深知不是韩昭从前惯用的那把,也不是自己遣人留给他的名剑居亦,舒作诚心生疑惑,开口就问:“这剑是哪儿来的?你为何不将居亦带在身上。”

听他问及红剑,又提及居亦,韩昭剑眉一挑,面色中又生了几分防备。

“自是留于墓中。”

那是他师父的剑,师父走了,他心爱的东西自然要留在那人身边,在地底陪着他,同他日夜相伴。

舒作诚闻言是又急又气,他先前自知自己大限将至,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此剑回炉重铸,将毕生所知毒理刻于剑面之上,千叮万嘱让人在自己死后将此物转交于他。只求此学助他自保,让他将其传授与白均一以便日后继承贯清。

他这么回答,可不是白白辜负了自己的心思?

“你真是亏负了你师父的一番心意,这是把剑,不是冥器!你将其留在死人身边能有何用?”

舒作诚这才明了,如若韩昭知道毒理刻留在剑上,也不会为了流灯殿费尽奔波去寻那《药间集》。

舒渝非对舒洵的事本就不知多少,韩昭更是觉得他今日行事奇怪,如今他连连口出狂言,倒还真是在不断挑战自己的底线,他多了几分戒心,问道:

“话出何意?”

“你寻《药间集》为的是他留下来的毒理,是不是?”舒作诚突然提及的书,更是让他摸不到头脑。

“是。”

“你至今,可否见过真正的《药间集》?”

“不曾。”

“你可否见过真正的毒理?”

“也不曾。”韩昭道。

“当然不曾!那毒理跟着剑随你师父埋在地下,你上哪儿去寻?!”

这句话,着实叫他五雷轰顶,舒洵过世之后,汤尹凡的确将这把剑带给了自己。可他让这剑随着那人入了葬,让它日夜半其左右。

舒渝非的这句话,让他震惊地半个字都说不出。

“这剑上的毒理,这全是他毕生精力所铸,是白药师拿命换来的东西。”舒作诚心里骂他是榆木脑袋,是烂泥扶不上墙,“你可倒好,枉费人家一番心意,你师父在九泉之下,估计没少骂你,怕是都得气得活过来!”

虽说舒作诚知道这九泉压根就不存在。

但骂可是真骂了。

“你所言当真,可有根据?”韩昭知道自己不能轻信。

“根据?”舒作诚转转眼珠子,道:“你要根据是吧,你可知,他最后的日子在东磬过的,那时泗水夫人近身侍候,多少听了些话去。泗水夫人日后又告诉了我,我如今再告诉你。”

“你从前为何不提。”

“估计你从前也未曾问过我,况且我失忆了,不记得了。”

“那你为何记得此事。”

舒作诚轻咳两下,又编道:“今夜我曾解释过,看到《药间集》之时我脑子里便浮现过一些记忆。这段记忆便是同那书的真假一同想起来的。”

“剑在墓里,你即便信口开河,也无以凭证。”韩昭不信。

“谁说无以凭证了,去把那剑寻来一看便知。”舒作诚道,“你们把他葬何处了,贯清吗。”

“你要扰他清静?”韩昭的言下之意是,你要挖坟不成?

“你难不成要让这人一世所得全都用来守着一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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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藏于地下永不问世?咱寻个日子,把那剑取出来,助其心愿达成如何?”

“成何体统!”舒作诚今夜可是成功将那人惹怒了,韩昭语气严厉,责备那人所提及的不合常理的要求。“即便属实,我也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违背道义之事。”

舒作诚气自己说不通他,劝说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何时你也严循这种古理了?你不希望见到你师父留给你的东西吗,你要浪费他的一番心意吗?”

“你这是大逆不道。”韩昭被他口中狂言气得发抖,“我是他徒弟不假,可你为人子,竟如此不敬先人。”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怎么不敬他了,我又不是要掘他的坟。”舒作诚睁大了那本就生得圆溜溜的杏眼,“我的提议只是拜访一趟,动动土,把东西拿出来而已。”

“荒谬。”那人摇摇头,懒得听他胡言造次,那剑封在棺材里,依他所言,还要开棺不成?韩昭不知他二人怎就把言论谈及到挖坟的事情上来,“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这种不道之言,今后在外不得胡说。”

韩昭那是什么倔脾气,舒作诚差点给忘了。

看他那气势汹汹要拔剑的架势,舒作诚只得先住了嘴。劝得那人去挖坟怕是不可能了,如若他能一直待在这身子里,那么今后去贯清的机会有的是,他自己去取。

他沉睡太久,毒理甚多,有些已然遗忘,即便韩昭不愿理会,他还是要寻来看的。嗜时蛊他解不了,但却可以从中寻出可以抑制毒发的方式,多少能让韩昭好过些。

舒作诚心道,自己挖自己的坟,这种事闻所未闻,恐是自古以来仅他一例。

一夜无梦。

舒作诚趴着睡了一晚上,醒来时只觉得觉得全身上下酸爽无比,他挣扎着坐起身望向窗外,见晨光昒昕天色尚早。

不时几声鸟啼入耳,鸣蝉也捎带着些许困意,空气还未来得及被日光烘热,这番独有的清爽自在不觉让人心生几分闲情惬意。他伸了个拦腰,心中赞叹人间真是好风光。

韩昭不在身边,舒作诚连忙跑出庙外瞧看。

见一人正抱着剑站在院中的那颗老槐树下,他背对于他,应该是正眺望着院外的山间景色发呆,他的脊背同往常一样挺得笔直,看样子已经立于此处了好些时候。

舒作诚不觉扬起嘴角,他运气是当真不错,简简单单不费力气遇见了儿子,如今韩昭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愈发觉得心态轻松不少,他伸了一个拦腰,想着走一步看一步,重新游历一番人间。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活在当下养养老也不妨是一件趣事。

熟料动作太大,被自己身后的那道伤口扯得剧痛无比,他不禁叫出声来。

韩昭闻声转过身,无视舒渝非这小儿一人在此出洋相,他问道:“醒了?”

这不废话吗,难不成还梦游呢?

“我打了水来,你稍作洗漱。”他又道。

舒作诚好奇,连忙问:“我们一会儿去哪儿?去找火盆儿吗?”

“先回镇子。”

“哦。”

舒作诚心道他的心还真是大,这几个孩子才多大年岁,他怎就这般安心他们可以自行善后,独善其身。韩昭虽然面上同他疏远,但只要舒作诚所问之事不过分,那人都会予以回答。他说话时的样子同正常人无异,对待自己同一般长辈那样贴切周到,当真轻易看不出中蛊,意识被操纵之相。

鱼临乡中元夜热闹非凡,不料早市的繁荣景象也不输昨晚,道路两边密密麻麻铺张满了出街的美食摊,馄饨,油条,旋炙猪皮肉,小笼包,水晶饺,羊杂汤,酥黄独……舒作诚吞了吞口水,转身问向身后韩昭:

“你……你有银钱吗?”

见韩昭的穿戴他本就应该心中有数,但见此盛景还是想再稍微挣扎一些,起码死心,也得试过再死,死的彻底一点。

韩昭怕是将自己当做一般贪嘴的小孩儿带了,对于舒作诚的要求并未太过在意,也不曾想到要拒绝。那人竟然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张小额银票,“要吃什么。”

舒作诚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出现了臆想。

这可是,两白两的银票啊?他从那人手里把这玩意儿抢了过来,仔细瞧看上面的官印,确定无误之后他才问其此物来源:“赃物?!”

韩昭也没有否认,回了一句:“嗯。”

若是从前,他必然是要训斥他把东西还回去,但想到韩昭此时的情形,他定是暗地里为流灯殿做了不少肮脏之事,这些任务是没有酬劳的,他搜刮一下银钱,就此设身处地地想想,韩昭的行为也不算过分。

于是韩昭便见这孩子没大没小,用肩膀撞了自己一下,因身高缘由,也就只能撞倒胸口,那人瞬时笑靥如花,道了句:“好样儿的啊,你还有多少?”

他也没藏着掖着,回了句:“很多。”

“这么多?”舒作诚用手比划了一下。

“嗯。”不做否认,舒作诚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丝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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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他现在虽不能说是富可敌国,但起码也算是腰缠万贯,富甲一方了啊。那怎的还打扮成这么一番寒碜模样,一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样子?

“你既然有银子,为何昨夜要我随你去住那破庙?连床褥子都没有,这觉睡得我腰酸背痛全身难受。”他抱怨道。

“解药在庙里。”韩昭回道,“昨日太过招摇,实在是不宜在镇子里长留。”

“见你对那庙宇很是熟悉,你经常住吗?”舒作诚趁机刨根问底。

韩昭怕是嫌他话多,此时已不予理睬。

“那你平日里住得起客栈,为何还要住那破庙?客栈里住的多舒服啊,你这么有钱,住间天字号的也不算奢侈吧。”那人已经厌烦,舒作诚火上浇油,又用手肘撞了撞那人的腰。

“我说过,这、太、显、眼、了。”韩昭弯下身来,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孩,一字一句的强调道。

舒作诚撇撇嘴,心道那人说的倒也没错,他是流灯殿的杀手,行走来往于黑夜,又时常来去无踪的,怎能被常人瞧见,抓住把柄?

“成吧。”舒作诚仰着头,看那人直回了腰板儿,自己又伸手拽了拽其破了好些洞的黑色外衫,“你这行头都破烂成这样,也挺显眼儿的。昨夜被你抱着,简直一身子尘土味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跟叫花子那儿抢来的衣衫呢。”他调侃着,“整日里打扮得灰溜溜的有何好看,脏兮兮,没个精神劲儿。”

他这句话说罢之后,那人脸色就变了。

因为这种话,师父生前经常对他说。

师父不喜欢他穿灰色衣服,打小就喜欢把他往明艳里,往花枝招展处打扮。他还说这样看上去不精神,看上去不景气。可韩昭本人最恐高调,每次他这番装扮,都要听那人好生抱怨几句。

这种话,已经有十四年不曾听过了。

足足十四年无人同他计较这些小事儿。

他从前倒是觉得舒渝非同舒作诚没有半处相像,可自打其失忆之后,倒是处处都有着那人的影子。

舒作诚见他这番反应,知道自己话太多,说着说着便要露馅,他心虚的舔了舔嘴唇,急忙打了个圆场:“你这银票价额太大,怎能买上这几文钱的东西。你看我背上受了伤,衣服也破了,不如去裁缝铺子里选上几件成衣把钱先换开?”

他到很是不见外,把人家的银子当成了自己的钱。

韩昭也不曾拒绝,知道舒渝非向来娇气不好伺候,也就应了。

舒作诚可算是烦透了训真的道袍,有板有眼,规规矩矩,如同将枷锁靠在身上,教他坐立不安。他如今的行为举止之间都得考虑着训真的颜面,顾及着道家弟子的作为。舒作诚跑去裁缝店试着选件儿成衣,只可惜男装都太过肥大,颜色老气,没有他这个年纪适合的衣样,他无奈只得选上件儿稍显朴素的女装换在身上。

即便这样也好过一身小道士的装扮。

他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同韩昭软磨硬泡,强迫着他跟着自己一同换了身明敞的干净衣物。

舒作诚反其道而行之,同他解释说你打扮如此高调斯文,谁还会把你往杀手那方面想。有了银子不花是傻子,粘上血再换一身便是。

韩昭可能实在是烦他烦的紧,嫌他啰嗦至极,就点头应下了。

于是舒作诚拿来找回来的一兜子银钱蹦蹦跳跳地去了早集。

果真还是做大人好,做大人经济自由,想买什么买什么。韩昭言语不多,闷声跟在他身后,不制止他做什么事,实属是宠孩子宠惯了,任由着他胡来。

舒作诚手里握着串糖葫芦吃着,又找店家买了一筐肉包子,外加几只金红焦脆炙烤到流油的烧鸭腿,再拉着韩昭喝了碗热腾腾的羊汤,他还多加了两勺醋,一勺油泼辣子,一勺葱花儿。

入口醇香,简直幸福地要升天。

不得不承认,活过来这些日子里,这是他第一次吃了顿好饭。

虽不说是狼吞虎咽,但他忙着吃,半句闲话也来不及说。

他前世还从未在吃荤上多留意几分,舒作诚本就医者出身,又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平日里最善养生,饮食皆已清淡的汤水为主。他还特地用那珍贵的奇花异草与豆米鱼炙为食材,烹调些价值千金的长生药膳。

上辈子的他金贵的很,绝不曾预料过如今竟能在街边不计形象地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倍感涕零。他擦了把泪,心道这玩意儿叫人口齿留香,简直终生难忘。

若没了这些烟火气,实在是妄来一趟人间。

韩昭简单喝过两口汤,看上去并无胃口。

舒作诚吃饱喝足,胡乱摸了两下嘴,才发现那人几乎没动筷子,他的碗里还有好些块羊肉,脸色忽而又沉下来。

“你……尝不出味道来?”他想了想,对此情境做出判断,这才开口问道。

那人闻言愣了半晌,而后颔首轻叹道:“你怎懂得这么多?”

舒作诚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儿。他当然懂得多,从前的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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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可不是白活的,重新想起韩昭的境地,才意识到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忘记问了。舒作诚放下筷子,轻声问道:“你的蛊,换了多少年?”

韩昭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把银钱放在木桌上,一双剑眸里又一次失去温度,他冷淡的看向少年生得稚嫩的脸庞,道:“你吃饱了?那启程吧。”

“去哪儿啊?”

“城楼。”

那几个孩子竟早早就在城楼下等着他们。

大老远看着舒作诚手里抱着个肉饼蹦跶过来,白均一满脸都写满了嫌弃。

“爹爹。”白均一先是白了一眼舒作诚,却见韩昭慢慢走近,连忙又改成笑脸迎了上去。

他们似乎不曾见韩昭穿戴过这种行头,盯着他眼睛发直。一身青衫衬得他气质温雅不少,除却背后的那把红剑,第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公子。

韩昭手里拎着两个纸袋,他将其递到白均一手里,轻声道:“趁热吃。”

舒作诚点着头在旁应和,他吮着手指,没空说话。

“少爷,你的伤怎么样了?”元荔泪眼汪汪的迎上来问。

舒作诚眨眨眼,一双眼又弯成了月牙状,示意自己好得很。

好几日的奔波劳累,再加上昨夜又折腾了好一阵,此时他们几个少年明显饥肠辘辘,三两下就将两包肉饼一扫而空。韩昭招呼他们去就近的茶肆歇了脚,待人吃饱喝足,才问道:“追到人了吗?”

“那人行动太快,我们追到城外不到五里便跟丢了。”白均一道。

“他似乎很了解我们,我们伤不着他,也见不着他的把柄。”焕东摇摇头,又将目光转向舒作诚:“渝非因此受伤……是我没用。”

“我真的没事,一点皮肉伤,小意思。”舒作诚摆摆手。

可不是吗,他从城楼上摔下来都还能活命,这点伤根本比不了。

白均一看不惯他这副嚣张的嘴脸,却又奈何他是为了保护爹爹才受的伤,他叹了口气,随后问道:“爹爹,那人是针对你来的,你可知他的来头?”

韩昭嘴角隐隐勾起,一笑不语。

针对他的人太多了,满天下都要诛他,他怎知其来处?

舒作诚莫名同韩昭默契相视,顷刻间他慌忙避开视线,不过见那人用毒特殊,也不忍对其下狠手,意在试探。其来由……韩昭多少同自己一样,应该预料到一些。

二人心照不宣。

“那爹爹,今日一别你要去何处?”他问道。

一别,怎么就一别了?舒作诚一脸茫然看向那孩子,不对啊,这不刚见过面吗,他就知道韩昭要走?

也是,看样子就能猜得到,那人来去无踪,白均一自然留不住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已成习惯。

“贯清。”

他此言一出,舒作诚打了个机灵。

白均一也愣了一下,随即大声道:“我也去!”

众人心知肚明,都料到韩昭此行去贯清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此行别有用心,无非是要去抢那本《药间集》的真迹,将其转交于流灯殿完成此行任务。白均一抢着要跟去,无非是要护住那本书,避免韩昭和贯清谷有直接的冲突。

舒作诚从前是贯清谷的谷主,贯清是他的家,他时隔十四年不曾回去,不知旧人是否安好,自然是满心挂怀。再者自己的那把居亦还留在墓中,他本就有心将其取出来,如今有了机会,他大可顺理成章达成心愿。

“他们三人去吹海轩见泗水夫人,我随你去贯清。”白均一心意已定不得更改,“我已经有半年没回去了,尹凡叔叔还写信说要来训真看我,此行顺路,也不必劳烦他远行一趟。”

韩昭面色没有变化,舒作诚以为他是在思虑出个理由来搪塞,谁曾想那人却开口道了一句:“与我同行路上危机重重,你确定要跟来?”

他没有拒绝。

“要!”他不曾犹豫。

“我也要!”舒作诚跟着举起手,就见那几双眼睛全都带着不解看向自己。

“我也要去贯清。”他撇撇嘴,“我背过真迹的,我可以帮忙鉴定那本书是不是假的。”

舒作诚这一开口,可是把韩昭和白均一的小心思全都抖了出来。众人略有尴尬,一时没人开口说话。他意识到自己所言有失,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他总不能开口说自己是要去挖坟盗剑的吧。

一旁不曾言语的映南却发了话:“按你这么说,你直接把《药间集》默下来,我们不就哪儿都不用去了嘛。”

稳,准,狠,是个大实话。

所谓,孺子可教也。

“咳咳,我是要回家探亲,谁说我是为了那本书回去的。”白均一只恨自己不能同时瞪向舒渝非和映南这两个话多的家伙。他伸手指向舒作诚的鼻子:

“你!不准跟着我们回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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