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梅的大舅母刘胡氏是个说话说不明白,只知道咧着嘴哈哈大笑的人,看着有点傻乎乎的。
刘胡氏的身边跟着一个年纪大概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个头不高,身上穿着一件樱桃红的短襦,胸前的丝绦系着大大的蝴蝶结。头上梳着双螺髻,戴着鹅黄色的发圈,有长长的流苏从脸侧垂了下来。模样也十分标致,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鼻子小嘴的,只可惜皮肤有些黑。
她走到顾清梅的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荷包递给她,“三表姑,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送给妳。”
“多谢!”顾清梅也不客气,便伸手接了过来。
一旁的顾清云看见了,故意逗她,“乔姐儿,妳怎么单给妳三表姑送荷包,我和妳大表姑都没有呢?”
刘若乔是顾清梅的表哥刘万青的女儿,闻言腼腆地笑了笑,“只因那荷包是三表姑教我绣的,所以今儿听说二姑奶奶来了,我就随手拿了一个。并不知道大表姑和二表姑也来了,二表姑莫要见怪,一会儿我回家再去拿两个。”
顾清云本就是逗她,闻言不禁笑道:“妳也不用拿了,这荷包还是留着给妳日后做嫁妆的好。”
刘若乔顿时便红了脸,扭着身子道:“二表姑好生讨厌,净取笑人家。”
顾清梅见她言谈举止十分大方得体,心中不禁很是喜欢她,于是便拉着她的手,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刘若乔惊讶地说:“听说三表姑伤了头,不认得人了,莫非是真的?”
顾清梅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刘若乔不禁关心地问:“那可大好了?头可还会痛?”
顾清梅笑道:“自然已经好了,不然怎么可能上这里来串门子?”
刘若乔这才将自己的身份介绍了一遍,然后将嘴巴凑到顾清梅的耳边,小声道:“自从三表姑教了我绣花,我这两年,偷偷地攒了二十几两私房银子了呢。”
说着,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她虽是刘万青的女儿,但刘万青毕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家中好几房妻妾,家务乱得要命,他怕妻妾会卷款跑路,又死攥着钱,平日里不过就是给妻妾们几个钱零用。
至于女儿,他一直都觉得,反正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用不着花钱,于是平常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没有半点私房钱。
偏这丫头是个有心计的,担心日后有一天,自己会遇人不淑,遇到爹爹这样的男人,变得跟娘和姨娘们一样,可怜巴巴地守着那点连大户人家的丫鬟都不如的月例银子过日子,还不如自强自息。
可是她娘本就是个粗鄙妇人,祖母也只粗通些针线,绣花这种细致活是一窍不通,于是便在逢年过节,顾清梅跟了顾刘氏回娘家的时候,求了顾清梅教她绣花。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本就是个温柔心善的人,不止教了她,还拿钱给她买针线和丝缎料子。
她也不绣旁的东西,只专心一意地绣荷包,绣好一些,便打发小丫鬟偷偷地拿出去卖给喜铺。
因为新娘子成亲,除了嫁衣、大红盖头和手帕子之外,最常用的便是吉祥如意的荷包了,尤其是大户人家,通常会一口气便买上好几十个荷包,里边装上银钱,好让新娘子在认亲的时候,给晚辈当见面礼。
这两年,一点一滴的,倒也着实积攒下来一点身家。
“妳这丫头到是个能干的!”顾清梅打量着她,轻声道。“我过年以后要去都城开铺子,有心带妳去给我当个帮手,只不知道妳舍不舍得离开家?”
刘若乔闻言,顿时惊喜地瞪大了双眼,一张略有些黑的脸上顿时漾出明媚的光彩,“三表姑当真想要带我一起去都城?”
“自然是真的,我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多个人,我还能多个帮手。妳若愿意,我回头就去跟妳爹说。”
刘若乔忙忙地点头,“我愿意!”
“既然这样,那我回头就去找妳爹说。”顾清梅着实喜欢这孩子,举止大方,又进退有据,若是能给她找个好人家,必是当家主母的不二人选。
却见刘海元去了杂货铺,找到王氏说:“大姐、二姐今天都来了,铺子就歇一天吧,赶紧做饭去!”
王氏却尖着嗓子道:“做什么饭啊?一个个拖家带口的,几十张嘴,我做得过来吗?”
刘海元懦懦地说:“大姐、二姐难得来一趟,也不能不管饭啊?”
王氏黑着脸道:“不年不节的,都跑这干吗来?不是添乱吗?这么一顿饭管下来,还不得花一两银子。”
二人不知道,这番话却恰好落入了苏月冷的耳中,苏家姐妹如今是顾清梅的保镖,顾清梅走到哪里,她俩跟到哪里。
今儿跟着顾刘氏回娘家,二人自然也是跟了来,来的时候是顾清阳赶车,但是到了之后,苏月冷就把服侍牲口的活给揽了过去,正在院子里给马喂草料,结果隔着一道墙听到了刘海元夫妇的这番话。
她扭脸就进了屋,不着痕迹地冲顾清梅使了个眼色。
顾清梅便起身走了出来,轻声问道:“什么事?”
苏月冷贴着耳朵把自己刚刚听到的那番对话跟她讲了,她不禁眉头一耸,心中暗恼,自己的娘亲这么长时间才回趟娘家,老舅妈竟然连顿饭都不想管,可真是抠门到家了。
她半点犹豫都没有,从手袋的夹层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苏月冷,“去找家好点的酒楼,叫两桌二十八两的席面,再买十斤好酒,让伙计给送过来!”
苏月冷拿了银票转身出去,却见王氏扭搭着身子走了进来,看见顾清梅正好站在门口,于是笑道:“梅子可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找婆家了吗?要不要老舅妈帮妳找个好人家?”
顾清梅顿时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怎么一副三姑六婆的嘴脸?但是在人家家里,难免得给个面子,于是笑道:“不敢劳舅妈操心!”
王氏也没多做停留,便走进屋子里去,开口道:“娘,今儿还留大姐、二姐吃饭不?”
“废话!”刘老太太听了她的话,眼睛瞪得溜圆,冷声道。“妳大姐、二姐难得来一趟,妳连顿饭都不想管吗?”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谁说我不想管饭了?我就是进来问一声,万一大姐、二姐还有旁的事要去忙,不想在这吃呢?不然我把菜买回来,她们却走了,不是浪费吗?咱家什么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比不得大伯,养了个会挣钱的儿子,我们两口子就守着这么个小杂货铺混日子,又得奉养您二老,又得养活孩子,可容不得半点浪费。”王氏的一张巧嘴,明明是没理的事,却偏要被她说了三分理来。
顾刘氏忙道:“弟妹,妳就别忙了,我们不在这吃。”
刘欣怡也道:“可不是,家里一大堆活要干呢,哪有在这吃饭的功夫,不过就是我收到妳二姐的信,说她今天要回来看看咱娘,我合计着也挺长日子没见她了,就过来看看。”
顾清梅赶忙挑帘走了进来,笑着说:“娘,大姨妈,咱们好不容易回外祖母家一趟,怎么能连顿饭都不吃呢?我已经让人去酒楼订了席面,一会儿就送过来了,您二位陪着外祖母、外祖父多说说话。”
刘欣怡闻言,脸上顿时堆起一脸的笑,“还是梅子会办事,只是你们难得来一趟,怎么能让妳花钱?妳订的是多少钱的席面?舅母把钱给妳!”
顾清梅知道她不过是客气客气,自己若是说了,她肯定不能把钱给自己,不过还是开口道:“也没多少钱,才二十八两,我订了两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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