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梅听了不免心生同情,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姑且信之吧。
大妮儿突然又扬起脸,一张还算清秀的脸上露出浓浓的央求意味,“小姐,能不能别把我们姐妹分开,之前遇到的主家都不想把我们一气儿都买了,所以才一直都没找到主家。”
顾清梅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没有谁能陪着谁一辈子,长大了,总要分开的,只要心里记着这份姐妹的情谊便好,到时候便是天南海北,也能有再聚首的一天。不过暂时我不会分开妳们的,大妮儿、二妮儿、三妮儿、四妮儿,这名字听起来俗,不过叫起来却顺口,妳们就先这么叫着吧。院子里有空房间,妳们先安置下来,也不需要妳们做哪些粗重的工作,只要妳们把二小姐照顾好就行。”
她说着,扭脸着看向马云裳,“二嫂,麻烦妳,给她们量量尺寸,下午上成衣铺子,一人给做两件襦裙,让她们洗了澡以后换上。大妮儿,妳是大姐,平常照顾妹妹们,一定很细心,二小姐就由妳照应,日常的饮食和起居,可得仔细点,有什么不懂的记得问,别自作主张。二妮儿,妳以后跟着三夫人学做饭。”
大妮儿和二妮儿闻言马上点了点头。
顾清梅又将眼神放到剩下的那两个看起来就有点营养不良的小丫头身上,心中突然有些想笑,觉得自己很像电影里演的地主婆,“三妮儿、四妮儿,你俩年纪还小,旁的也做不了,三妮儿负责打扫房间,四妮儿负责洒扫院子。”
三妮儿和四妮儿也赶忙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顾清梅笑道:“妳们先下去吧,吃了饭以后,自己去烧水洗个澡,把头发也要洗干净,只要妳们好好干,我不会亏待妳们的。”
马云裳起身道:“妳们跟我来吧!”
说着,她带着这四个小丫头找了两间没人住的空房间给她们,让她们两个人一间地先安置下,然后给她们安排了饭菜。
顾清梅这才看向那个二十几岁的妇人,只见那妇人长得细皮嫩肉的,模样异常标致,只是神情如死水枯槁一般,看起来就像是在庵堂里修行的姑子。
而被她牵在手中的那个小男孩,也长得细皮嫩肉的,而且模样和她有些相似,这母子二人虽然身上的衣裳破旧,却密密地缝了补丁,而且浆洗得十分干净。
“妳叫什么名字?”顾清梅打量完,开口问道。
那妇人低眉顺眼地给她微微施了一个礼,动作竟然如行云流水一般文雅隽秀,说出口的声音也十分好听,“奴家娘家姓宫,小字锦书。”
顾清梅看到她的举止,又听她的谈吐,眉头不着痕迹地挑了一挑,随后挥了挥手,“三哥,你先出去!”
顾清泳便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了客厅。
顾清梅慢吞吞地说:“把妳买下来的人,是我三哥,他有没有跟妳说过,买妳是做什么?”
宫锦书的脸上顿时一红,但仍然咬着牙道:“知道!”
“俗话说得好,好马不配双鞍,好女不嫁二夫,妳可想好了,我不希望妳到时候后悔。”顾清梅本想让三哥随便找一个小寡妇就好,没想到三哥竟然给她找来这么一个一看就出身良好的女子,突然对她起了惜才之心,不禁语重心长地说。“我可是买妳来给人做小的。”
宫锦书的两只秀眸中突然便汪了两泡泪,但是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硬是不肯让眼泪流出来,良久,她硬生生地将眼中的泪水给逼了回去,这才开口道:“小姐,我若是但凡有法子活下去,也不可能去给人做小。您是主家,我不敢瞒您,我夫家姓齐,住在都城往西八十里的齐台子,我的丈夫是家中的老二,生前是做珍珠生意的,也算是家有恒产,因他常年奔波在外,我一直没能生养。三年多以前,他突然得了急病死了,家产被大伯霸占,还把我赶了出来。”
“我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我找回去,希望他们能看在这点血脉的份上,给我条活路走。可是我那大伯一家却说我这孩子来路不正。我带着个孩子,不好找活,东家都不要有这么小的孩子的,多养一个人不说,还什么活都干不了,这一年来,只靠着我给人浆洗衣裳赚些铜板,勉强糊口。孩子眼瞅着就大了,吃要钱,穿要钱,他若是个女孩,我也就不想什么了,可他又偏偏是个男孩,我这当娘的好歹也得为他谋个前程,至少也得找个能让他念书的人家。”
顾清梅听了,不禁奇怪地问:“不是说,卖身为奴的人,不能考功名吗?”
“我知道!”宫锦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刷地一下淌了出来。“我知道,我若是卖了身,他就是奴才的孩子,此生此世也考不了功名,但是他若是识了字,哪怕是将来给东家看铺子,或者当个账房先生都行,总不至于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娘亲饿死。”
顾清梅想了想,突然间有些为难,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寡妇竟然能有如此见识,旋即叹了一口气,“罢了,只要妳肯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妳这张卖身契我就还给妳,再脱了妳的奴籍,让妳儿子日后可以去求取功名!”
宫锦书不可思议地抬眸看着她,“小姐,妳……妳说的是真的?”
顾清梅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就当自己日行一善吧,“妳先安置下来吧,有什么事情吃了饭再说。”
众人吃了饭,下午的时候,马云裳给几个人量了尺寸,顾清梅和她一起去了成衣铺,本想给众人先一人买两件现成的衣裳穿着,没想到成衣铺里竟然没有现成的衣裳,都得定做,只得又去了布庄,买了些布料回来自己做。
好在家里的女人不少,都会做针线。
顾清梅特地买了很多绉纱的料子,以及那种特别轻薄的素色绸子。
众人都洗了澡,换了衣裳,一番打扮下来,竟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众人正在忙着,却听随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恵大奶奶,您别乱闯啊,好歹让我给您通报一声!”
紧接着便响起一个轻柔却不留情面的嗓音,“你这小猴崽子,少跟老娘这充大瓣蒜,慕容家的地方,除了祖先祠堂,还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又不是正经主子,用得着你来通报吗?”
顾清梅也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主儿,看见小孩子都恨不得逗一逗,今天出去,便给宫锦书的儿子买了不少小孩子穿的衣裳和玩具什么的,正逗着孩子玩。
听了这个声音,她眉头便是一耸,心中不禁冷笑起来,这还没到哪儿呢,就有上门来踢馆的了,真是不知道这慕容家到底乱成了什么样。
说话间,就见一个模样干练的老妈子走了进来,这老妈子身上穿的衣裳非主非仆,是一件芙蓉团花的淡青色桑绸长款衫裙,衫裙的下摆在膝下的位置,里边穿着月白色的绣罗裙,一双锦缎高底绣鞋,身后还带了两个随侍的小丫鬟,气派十足。
她就是嘉郡王妃身边十分倚重的恵茹,说起这个女人,也没什么来历,不过就是王妃的陪嫁所出的家生子,因为自小就机灵,所以很得王妃的赏识,后来长大以后又给许了门好亲事,便让她做了身边的管家娘子。
“呦,几位姑娘忙着呢?”她进来以后,见到屋子里一群大小丫头,很随意地笑了笑,便往主座上坐了。
见她竟然一屁股就坐到了主座上,顾清梅的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摆摆手,轻声道:“妳们先出去,在门口候着!”
那几个小丫鬟赶忙全都忙不迭地走了出去,在宫锦书的带领下,在门口候了。
因着屋子里的主座有两个,顾清梅便坐到了另一个座位上,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这位奶奶是哪位?莫不是走错了门?”
恵茹扭脸打量着她,瞧着她虽然年轻,但是一身装扮,却庄重中透出一股子爽利,眉眼中也全是自信,便知道这女子不是个易与之辈,于是笑道:“姑娘不认识我,也是情有可缘,我是慕容家的管事娘子,名叫恵茹,人家都叫我一声恵大奶奶。”
“哦——”顾清梅轻轻地拉长了音。“原来是位官家娘子呀,只是不知道恵大奶奶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别的事,我也就是来看看妳。”管家娘子坐在这里等了半天,却连一杯茶都没有,心中不禁暗恼,面上却没带出来。
顾清梅淡笑着说:“我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女子,如何当得起恵大奶奶的探望?恵大奶奶实在是太客气了!”
“不过是我们家老太太听说,大少爷有心纳妳为妾,所以才特地派我来提醒妳一句,我们家老太太喜欢庄重的姑娘,想进慕容家的门可以,不过最好少做那种狐媚邀宠的事情……”
顾清梅听她没说两句话,就越说越离谱了,于是霍地站了起来,大步走过去,扬手便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趁着恵大奶奶被她打得有点发懵的时候,伸手指着她的鼻子道:“我敬妳年纪大,把妳当个人,才理都没理妳,由着妳一个下人如此没规矩地坐了主位,谁知道妳连人话都不会说。妳哪只耳朵听见慕容羽说要纳我为妾了?就跑到我这里来胡言乱语!我告诉妳,我就算要进慕容家的门,也得慕容羽用八抬大轿来抬我,轮不到妳一个下人说三道四!”
“妳……”这位恵大奶奶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更没挨过耳光,顿时就气得拍案而起,浑身上下哆嗦着说。“可反了天了,一个佃户家的丫头,竟然欺负到我头上了。”
“妳少倚老卖老地恶人先告状,有本事妳今天别走,我让人把慕容羽找回来,妳把刚才跟我说的话,源源本本地跟慕容羽说一遍,妳信不信他能一把掐死你?妳们自己心术不正,一天到晚老想着狐媚邀宠的事,就把别人想得跟妳们一样低级下贱,那妳们都是瞎了眼!”
她骂着,突然转身走到门口,大声喊道:“来人,去把慕容羽给我叫回来!”
恵大奶奶一听她竟然真的要人去找慕容羽,吓得差点晕了过去,赶忙站起来,小跑着来到门口,就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