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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未见暗,穆空青便回到了周府。
这会儿私塾已经散学,穆空青自觉地将那篇四书文默了下来,拿着就去寻了他老师。
周秀才一目十行地看完,便将那张纸直接丢进了炭盆里,对穆空青道:“你这些日子好生休养,顾好自己的身子便是。县试于你不成问题,你也莫要耗费太多心神。”
穆空青虽不是头一回听周秀才说这话了,可现下再听,心里头的安稳还是又增了几分。
周秀才又给了他几篇文章,嘱咐他这些日子不要劳神,闲暇时就看看旁人文章,便已足够。
穆空青于科举考试上是个新手,当然不会同周秀才给他的意见拧着来。
于是穆空青就这么窝在周府看书,颇有几分闲适意味,甚至连团案发案都只关心自己过没过,从不多问一句自己排在哪一圈。
就这样,穆空青考完一场,就等着周勤回来同他说:“明日须得早起。”
然后第二日就早起再去考一场,照例在入场前将自己浑身上下都细细搜查一番,场内只用自己带的食水。
就这么考完了四场,据蒋孟柏所言,这四场的难度也是一场较一场更高。
可穆空青却对此完全无甚感觉,只觉得这题还不如周秀才平日里给他写的那些。
不过这话却是不好说出口的,他也只好跟着同窗们的交谈点点头。
殊不知穆空青的这番反应落在旁人眼里,就又成了他学问不通的证据。
甚至有不少考生还在纳闷,怎的这人就一直考到了第四场也未落榜。
穆空青没搭理那些学子的酸言酸语,也完全不知晓有人对着他从热放到凉,却一口都未动过的水大发雷霆。
他心平气和地考完了四场,甚至不曾问过一句自己在团案中排了第几圈。
直到最后一日发长案时,穆空青才总算有了几分下场学子的紧张感,跟着周勤与穆老二一起前去等待发案。
现下长案还未被贴出来,在外等待的就已是人山人海。
穆老二实在闲不住,这会儿连儿子都顾不上。
他虽不识字,可自己儿子的名字长什么模样,他还是认得的。
将穆空青交给周勤之后,穆老二便埋头向人堆里扎去了。
那一去不回头的果决劲儿,叫穆空青好一阵哭笑不得。
穆空青考了这些日子,也在龙门前听过不少学子议论考题,心中对自己的水平已然有了几分把握。
周勤在外头看着,心里头也难免有几分紧张。
他看穆空青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端得住,也不由调笑了一句:“也不知这下场考试的人,究竟是我们还是你。”
穆空青耸肩道:“横竖结果已有定论,这会儿我便是再着急,也急不出个结果来了。”
“我看是知晓自己考不上,所以就直接省下了看榜的力气吧?”
又是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那锦衣学子自个儿考到二十多还在考县试,见了年纪小的考生之后,就如同一只乌眼公鸡一般,时不时便要凑上来冷嘲热讽两句。
类似的话,穆空青这些日子听了无数次,已是烦不胜烦。
之前还要顾虑不能扰乱考场秩序,现在左右也考完了,穆空青便直接回了他一句:“这么说起来,兄台前头怕是得有个十好几回未曾看榜吧?”
“你这黄口小儿!”
苦读至今,连个童生功名都未考中,本就是那学子心头大刺。
这番叫穆空青直接戳了出来,他岂能不恼羞成怒。
眼看着那学子的手都要戳到穆空青的脸上了,周勤直接一把将人推开,拦在了穆空青前头,喝问道:“你这书生也是奇怪,自个儿没本事考不中,冲我家小少爷撒什么火气?”
周勤个头大,嗓门也大,这一声喊出来,除了那头等着看榜的,候在四周的人的目光,大多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锦衣学子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得烫。
考不中!
这三个字,便是纠缠了他近十年的梦魇。
“我考不中?我再考不中,过个小小的县试也不成问题!岂如你这黄口小儿一般,怕是连卷子都未填完!”
其实稍有些理智的人,见穆空青已经连考了四场,也应当知晓他确实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即便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轻易跑来得罪人。
可惜这学子自诩有几分文采,可考了这么多年,却还要同个……同个比他儿子也大不了几岁的孩子一同下场!
一想到这茬,那学子哪儿还能去想穆空青的学问好坏。
若不是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他都想问问穆空青是不是给了考官什么好处,这才让他混到了现在。
穆空青冷笑:“我填没填完,等发案不就知晓了。只是不知我若是过了,这位兄台可会为自己口出恶言而躬身致歉了。”
那锦衣学子旁的都不在意,唯独听到“躬身致歉”四个字,叫他整个人都激愤了起来。
“向你一个黄口小儿躬身致歉?你也不怕折了寿数!”锦衣学子闹出的动静不小,他身后已有一个家丁模样的人闻声跟了过来,面色不善地盯着穆空青与周勤二人。
穆空青也不是真想要他一句不痛不痒的道歉,说那话不过是激他一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