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打她偷听到穆老二和穆老头的谈话,知道她家将从秦家那儿拿到一大笔银子之后,一个普普通通的“安稳人生”,就再也满足不了她了。
她家马上就要有银子了!
她弟弟也是可以考取功名的!
那她同那些富家小姐又有什么两样?
她凭什么还要嫁给个普通百姓,继续粗茶淡饭?
穆四丫放软了语气道:“我不能做个绣娘,空青。他们说你日后是要做官的人,若是你姐姐是个绣娘,你就不怕叫人笑话吗?”
穆空青好笑:“我做不做官,同你又有什么干系?再说,外头的绣娘靠自个儿的手艺养活自个儿,有什么叫人笑话的?”
穆空青耐心耗尽,索性直接起身推开门,对穆四丫道:“这事儿你也用不着跟我墨迹,最后签下契书的人是大伯。你若是不想去,便等大伯来了镇上,自己同大伯去说。”
同她爹说有什么用!
她爹本就不待见她,若是再叫他知道自己曾做过的事,不打死她都是好的!
穆四丫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一旦这事到了她爹那里,也就当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穆四丫脑子一热,直接就将心里藏了许久的话给说了出来:“可若是我成了女医,日后也能嫁得更好!我嫁得好,于你也有助力,不是吗?”
请得起女医的都是大户人家,她若是能做女医,怎么都比做个绣娘有指望些。
饶是穆空青,也被穆四丫这话震到了。
穆四丫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失言,忙开口补救道:“便是不嫁人,做女医也总比绣娘好听些。”
这话落在穆空青耳中,他忽然就明白穆四丫的真实想法了。
从前在村里,会绣活的女人更受夫家青睐,所以在穆四丫便惦记着来镇上的绣坊。
现在她忽然发现,还有可以嫁得更好的女医,便立时改口说要做女医。
就算穆空青明白,在世人眼中,女子的归宿确实只有嫁人一途,穆空青也觉得一阵无力。
穆空青不想再同她纠缠了,就算穆四丫说破了天,他也不可能再让她和家里人一起生活。
能让她在绣坊待着,已经是顾念血脉亲情了。
为了堵住穆四丫的嘴,穆空青干脆直接把她的念头掐断:“越是高门大户,就越在意门当户对,你那些心思趁早收起来,老实过自己的日子。”
说着,便直接指着门口对她说:“你该出去了。”
穆四丫一把拍开穆空青的手,失控般地质问道:“那为什么穆梅花可以?”
她说什么?
穆空青听见这个名字,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穆四丫说完,也有片刻晃神,随后回过神来,埋头便向外走去。
这回是穆空青拦着她不让走了。
“你把话说清楚,梅花姑姑可以什么?你究竟知道了什么?”穆空青死死盯着这个瘦小的女孩,像是要透过她的双眼,看穿她的灵魂一般。
穆梅花的事在老穆家,就像一个禁忌一般。
就算是对穆空青,也只是反复叮嘱他要为穆梅花讨个公道,却并没有告诉他其他关于穆梅花的事。
穆四丫害怕被人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敢闹开,只有些虚张声势道:“怎么就说到梅花姑姑身上去了?我不知道。”
穆空青冷冷道:“你最好再想想。今天你不说清楚,我便去问大伯,问爷爷。到时候,若是他们问起我为什么知晓这件事,解释起来可就麻烦了。”
穆四丫看着穆空青的目光,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我……我……”穆四丫咬咬牙,直直地看向穆空青:“那我说了,你就别让我爹送我去绣坊。”
绣坊那契书一签便是一辈子。
对从前的她来说,那代表着衣食无忧,可对现在的她来说,那却是一种束缚。
穆空青被她气乐了,干脆直接让出位置来:“你不说便不说吧。横竖我也能知晓。不送。”
见穆空青这般态度,穆四丫反倒更怕了。
她看着穆空青面上的嘲讽,权衡再三,最终还是不想再得罪这个最出息的弟弟,索性便将她听来的消息全都说了:“这也是我那天偷听到的,说穆梅花是被李家一位主子看上了,她不肯,才得罪了主家。”
穆四丫的话语中,竟隐隐有些对穆梅花的不满。
说完,穆四丫又不放心般强调了一句:“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不能让我爹将我送去绣坊。”
穆空青没搭理她。
他不说话,穆四丫就莫名地心慌,总觉着门外像是有了什么动静。
她怕是孙氏和穆老二回来了,干脆就当穆空青是默认,直接跑了出去。
穆空青盯着桌面上的一处水渍出神。
这个真相,好像也并不意外。
只是穆四丫那短短几个字背后含着的浓重血腥味,却叫穆空青心惊。
她不肯,便得罪了主家。
主家看上了一个美貌丫鬟,当真能由着她肯不肯吗。
是什么样的得罪,能直接叫穆梅花被一副棺材抬出来呢。
更叫穆空青不寒而栗的,是穆四丫的态度。
无论是陷害自己亲姐姐,还是偷听家中长辈的谈话,亦或是偷看他给穆老二的信,穆四丫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事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