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顾青云觉得自己格外想念妻儿家人。
他静静地望着看不清轮廓的蚊帐顶,抹了把脸,觉得这些事等他回家再处理也行,如今最主要的是养精蓄锐,顺利完成这次监考任务。
*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八月十五日下午,这算是最后一天考试了,到了晚上,第三场考试就会结束,考生们会在考场内待上一个晚上,等到次日凌晨就可以出贡院。
顾青云等人依然在公房里认真地批改着试卷,大家从刚开始的熬夜加班导致精力不济到如今合理安排作息,持续四五天时间,现在总算是振作起来,效率也越来越高。
可惜,摆上自己面前的试卷依然如山一般高,似乎完成的日子遥遥无期。
在场的人不说个个,起码大部分都是心志坚定之人,自是不怕这些的,偶尔还会说说话,看到一份好的答案,还会相互传阅评点。
顾青云有时候从他们的话中推测一些信息出来,觉得颇为有趣,暗想这些话题都可以写在自己的日记上,尤其是他这次监考的经过,更要详细记录下来,等他老了后整理日记时,还可以跟他的小重孙说说他们这个年代的科考经过。
如果他到时出版的话,万一有幸能留到后世,还可以给后世的人一个参考,万一有用呢?
“慎之,临近结束,你再去考场巡视一遍,免得出问题。”顾青云正批改完一叠试卷,让书吏搬走,自己喝一口茶时,就听到陈学士低沉的声音响起。
顾青云闻言,转身点头道:“好,下官马上去办。”这后面几天,陈学士几乎都不往考场上走了,都是让他一天三次地去巡视,半夜要起来巡视那次也是他来做。
顾青云没觉得什么有什么不满的,自己是副主考官,年纪又比陈学士小,精力充沛,多做点活是应该的。
见顾青云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出去,陈学士望着他的背影微微颔首。他先前在翰林院时,顾慎之升为正七品的编修就恰好归他管,只是他主要精力放在修史馆,几乎是整天窝在馆里,和顾慎之的接触不算多。再加上刚开始他隐约听到有传言,说顾慎之不敬前辈,对苏侍读不大恭敬,他心里就有了点看法,对他也是淡淡的。
后来三年过去,没发现顾慎之身上有什么不妥。相反,这个年轻人没有年少得志的那种猖狂气,而是性子沉默,人老实。几年下来,他对他有所改观,刚想着指点一下他,没想到他算是官运亨通,进了户部,如今又恰好和自己一起来到湘省主持乡试。
陈学士觉得吧,这也算是一种缘分。有顾慎之这个副手在,对方干活认真细致,他偶尔有疏漏对方都会不动声色地补上,又不挣功,苦活累活都愿意干,自己轻松多了。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自己向陛下汇报的内容就可以多一些了。
其他同考官自是看到陈学士的动作,大家各自对视一眼,眼神乱飞,心里有了数。
顾青云自是不知道他走后发生的眉眼官司,此时他带队在场上巡逻,如果不是走在考场上,他觉得自己倒真的像是纨绔带着一帮狗腿子在街上巡逻,眼睛还得到处看。
想到这,顾青云暗暗一笑,刚想转弯,就听到隔壁那里传来声响。
“啊——”
“砰!砰!”
……
顾青云一惊,衣袖一甩,连忙大步走过去,刚转弯,就看到一个头发披散的人朝他们这边飞奔而来,还一边走一边解开衣衫,等他跑到他们面前时,就看到对方如刚出生的婴儿那般状态。
看到对方狂乱的神态,顾青云暗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身后就出来两名身材彪悍的军士,三下五除二,直接把捣乱的考生按在地上。
顾青云干咳一声,其中一名军士就把不知谁扔下的手帕塞在乱喊乱叫的考生嘴里,此时又出来两名军士,把考生直接扛走。
转瞬间,一场骚乱就平息下来,大家的动作又默契又快速。
顾青云苦笑着摇摇头,这不止是他们训练有素,也是这两天事故频发的结果。越临近考试结束的时间,考生们的压力就越大,加上考场的环境恶劣,有人情绪不稳,如果不会自我纾解的话,很容易发生神经错乱。
这种例子在考场上不罕见,顾青云当年就见过,比起十几年前,现在乡试的流程更是严格,科考的难度又上升,如此一来,考生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看到两边有考生不安地望来望去,顾青云喝道:“还有两个时辰就结束考试,诸位要抓紧时间,不许东张西望。”
说完后,顾青云就朝旁边看了一眼,只见那名考生正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只见他头发还算整齐地梳起来,人大约三十五六岁,宽额厚唇,面有风霜,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沉稳憨厚。
顾青云微微皱眉,低咳一声。
那人立即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顾青云满意地点点头,这名考生他之前巡视时注意过,毕竟坐在臭号旁边,还能安之若素的人心理素质算是好的。尤其他曾经有过类似的经验,更是对他有种亲切感。
而且这人的长相让他很有好感,大概是因为对方也许是农家出身吧,所以不自觉地,他就稍微多注意了一点。不过怕给对方惹麻烦,顾青云从来没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