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的号房格外不同,因为是县案首,所以他要和其他四个县的案首坐在第一排,正对着知府等官员,据说这样是为了检验各县案首是否有真才实学,下面的知县是否会弄虚作假。
他们几位案首还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顾青云注意到有一个少年这才十四五岁,气质和何谦竹差不多,很是文雅,他记得对方姓张,神态非常自信,气度不错。除了他年轻外,余下的三人一个是二十多岁的,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一个是四十多岁的。
他觉得大家的眼光都在观察自己。好吧,也许是他敏感了。
本次府试只需考三场,考法与县试雷同,也是帖经、墨义和经义,最后一场加上一首诗赋,如同顾青云意料的那样,这次范围更广内容更深,经义的要求也提高。
帖经和墨义还好,都是填空题和默写题,难不倒他,唯一难写的就是经义,有些他还没学完,有些是何秀才自己都讲得不清楚的或不知道的,可想而知,顾青云在这一场答得是比较艰难的。
尤其是他还坐在主考官的面前,几位大人老是来看他的试卷,如果他会做就算了,可是有些不怎么会做的,他就很烦他们在他面前乱晃!
这不是扰乱他的思绪吗?如果是在现代,他可以直接开口说,现在?只能忍了!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发挥前世久经“考”验的优势,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通过仔细回想,再加上自己的理解,这才把题目顺利答完。
做完这一道题后,顾青云舒出了一口气,觉得背部有点汗湿了,忙把书箱里的棉布巾找出来擦擦,又喝了一口水,吃了点馒头和点心,这才开始看向最后一道题。
诗题是《黄花如散金》,顾青云一愣,这个黄花是什么花?只觉得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人说起过,是在现代听过,还是夫子说过了?还是自己在哪一本书看过?
顾青云觉得有点头疼了,记得《礼记月令》上有一句话,叫做“季秋之月,菊有黄花”,应该是说菊花吧?如果是菊花的话,他自己写有一首备用的,不用头疼了,直接用就行了。
可是他又觉得没那么简单,好像还有另外一种说话,他没想起来。
审题很关键,如果自己做错了,知府肯定觉得自己读书不认真,印象分大减,对经义这些主观题可能就会判错,那样自己就太倒霉了。
唉,如果他对面还有一个考生就好了,起码可以看看对面那排人的反应啊。
顾青云胡思乱想,手里却一直在磨墨,盯着题目出神。
“青条若总翠,黄花如散金!”顾青云终于想起自己似乎在唐代一首诗上看过这句话,诗里的黄花指的是油菜花,而不是菊花!
呼——顾青云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
审题正确,接下来就是重点了。只是,油菜花太乡土了,他根本就没准备有。
最后,顾青云绞尽脑汁,注意押韵和平仄,把其中的一首诗改了又改,才炮制出一首勉强能看的诗。
把诗句誊抄到试卷上后,顾青云发现自己的背部已经完全湿透了。
妈蛋!竟然比经义还难!顾青云已经对自己以后是否能点亮作诗的技能绝望了。
把试卷再三检查了几遍,看看会不会犯了某些避讳,又看看时间,快到结束的时间了。他不想和人挤着出去,加上已经没有可以改动的,就打算交卷。
他是最后一个交卷的县案首,当他走出号房的时候不经意扫了一下,发现了这个事实。
走出考场的时候,他的脚步是沉重的,精疲力尽,虽然每天只考一场还可以晚上回客栈休息,但是他还是觉得没有前两场轻松,精神压力也比较大。
现场的气氛,越到后面就越是压抑。
顾青云的个头很是引人注目,加上现在出来的考生还不多,所以等候在外的顾大河一下子就看到他了。
他和赵父赶紧走了过来。
“考完就回去休息吧。”顾大河没问什么,对着赵父说了几句话,就把顾青云搀扶着走到放在不远处的牛车上,然后给他倒了一杯事先准备好的热水。
热水下肚后,顾青云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爹,我没事,就是感觉腿有点发软,可能是太紧张了,现在已经出来,就没事了。”顾青云有点羞赧,亏他还以为自己的心理素质好呢,没想到也会那么紧张。
大概是这场考试很重要吧?如果通过的话,说明自己前面六七年的学习是卓有成效的,也可以树立自己的自信心,让他能在科举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那你躺一会,等赵玉堂他们出来,我们就回去。”顾大河见儿子面色惨白,心疼极了,又见这里人逐渐增多,就忙让儿子躺下去,自己又到门口等待。
顾青云就自己留在车里,这车是赵玉堂家的,这几天三人都是一起结伴来回,两个大人照顾他们三个,因为大家交卷的时间不一样,所以大多数时候都要在外面等着。
不过这次试题比较难,提前交卷的人也不会多,大家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但即便如此,顾青云还是发现那个年轻的张案首每次交卷都很快,知府还站在他面前,频频点头。
他这个样子给其他人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可以说,顾青云的压力有一小半是张案首张修远带来的。
对方实力应该很强!因为他是邻县北山县少年成名的才子,各方面都很厉害,尤其诗词方面尤其出色。听说他出身大族,家里有人在京城做官,这才来到府城没几天,考生们就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和事迹了。
顾青云还拜读了他写的几首诗,的确非常好,反正给他五年时间,他都不可能写得出和对方相同水平的诗句。
张修远少年成名,但为人谦逊,在众人的心中口碑很好,据说和他交谈过的考生都觉得如沐春风。
顾青云知道这次他很难再次得到第一名了,因为他遇到了这种教育资源比他雄厚,资质可能比他好,刻苦程度不亚于他,甚至更为刻苦的人生赢家。
虽然觉得有点不甘心,但想想这世上总会有天才的,自己可以在林山县里名列前茅,不代表可以在府城称雄。
不要和别人比,顾青云暗自提醒自己,想想自己最初科考的目的是什么。
是考上秀才,这是最主要的目的。
想到这里,顾青云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只觉得刚才的虚脱都不见了,精神似乎又好了起来。
他忍不住一笑,看来每天的扪心自问是非常有必要的,起码可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的目标,不要走偏了道路。
等到赵文轩和赵玉堂都被扶着回来后,顾青云赶紧喂他们喝热水,让开位置给他们躺下来。
顾大河也开始赶车回客栈了,赵父下车走路跟着。
车内,见两人呆呆地看着车顶,顾青云就笑道:“刚刚我出来的时候也是全身都快虚脱了,奇怪,在县试的时候明明没有这种情况发生的,怎么现在觉得压力这么大,或者是我的错觉?”
赵文轩瞄了他一眼,勉强扯开嘴角,轻声道:“是啊,压力大。”他身材一向消瘦,这次出来后走路更是摇摇晃晃的,要不是顾大河搀扶着,走路都要不稳了。
赵玉堂身体一向健壮,这次却很是虚弱的样子,只是掀开眼皮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的念头。
顾青云见状,于是也跟着安静下来。
反正他觉得自己通过这次府试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前面两场都没犯什么错误,自己的帖经记得很熟,都一一写上了。
回来后,顾大河和赵文轩商量了下,还是决定请个大夫,给他开一副药喝下去。
晚上顾大河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就说道:“赵文轩没爹,娘又不能跟着来,这次还好,还有我跟着跑腿,下次就不一定了。我看他如果有钱的话,还不如雇佣一个书童跟着,起码端茶倒水照顾人都很方便,他身子骨看着都没你健康。”
顾青云披散着头发,正坐在凳子上拿着木梳按摩头皮,闻言就翻了个白眼,道:“爹,我虽然年纪比他小,但我的身体比他健康不是什么稀奇事,也不看看文轩师兄平时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如果他一天有六个时辰在读书的话,我就会分出一个时辰来锻炼身体,这能比吗?”
早就告诉过赵文轩让他注意锻炼身体了,可是他自己都不上心,别人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欠他的,要实时叮嘱。说多了,估计人家还嫌烦呢。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