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没见过他们,可好歹是同盟不是?
满宝看向沉思的皇帝道:“陛下,八十大杖真的会打死人的。”
皇帝这才回神,蹙眉道:“好了,让他们减半,打完以后抬到大殿上来。”
他看了一眼垂着眼眸的益州王,道:“朕也想看看益州王的私军养在何处。”
大殿上的人便安静下来,皇帝让他们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只留下益州王和白善周满还跪在殿上。
他在想,敲登闻鼓的是谁呢?
他怎么会知道益州王豢养私军的地方?
老唐大人和魏知也在想,这俩孩子和白家肯定还有事瞒着他们,他们怎么不知道还有人会敲登闻鼓的?
大殿上的人等了许久,侍卫们才用门板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过来。
他们将人拖下门板,四十杖,头二十杖旨意没到前面的时候是杖杖动骨,一直到皇帝的口谕到了前面,行刑的人大概猜出他是皇帝想见的人,落下的杖子这才轻了许多。
但四十杖下来,他也受伤不轻,他整个人瘫在地上,撑了撑手臂想要坐起来,结果也没能坐起来,倒是牵引了伤口,忍不住咳嗽起来,吐出好几口血。
满宝扭头看着,一眼便看出他是受了内伤,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他抬头对上满宝和白善关切的目光,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笑,虽然他们从未正式见过,却都是听过彼此,还是很有渊源的。
白善拉了拉满宝,俩人往旁边挪了点儿,让他可以直接看到坐在上面的皇帝。
皇帝看了眼他后背和后臀上的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敲登闻鼓?”
既然爬不起来,他干脆就不起来了,直接就趴在地上道:“回陛下,小民向朝,是遂州青石县人。”
不仅皇帝,就是益州王都忍不住眉眼一跳,拢在袖子中的手忍不住微微握紧。
向朝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益州王,嗤笑道:“王爷,是不是觉得这个地名很耳熟?”
益州王面无表情的道:“大晋疆土,本王莫不耳熟,何况遂州离益州也不远。”
“不错,遂州离益州很近,但就是太近了!陛下,小民告益州王杀良侵地,豢养私兵!”
因为愤怒,他整个身躯都扬了起来,撑起半个身子直视皇帝道:“东溪庄,他在东溪庄里豢养私兵,为了得到这块地,他把我向家老幼,以及庄内的佃户全都杀了,求陛下为所有枉死之人做主啊!”
皇帝惊愕的张大了嘴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向朝显然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他向前爬了两步,泪流满面的盯着皇帝道:“整整二百零九人,他们全死了,因为犍尾堰决堤,他们的死被掩盖得一干二净,可是陛下,他们死得冤枉,死得冤枉啊!”
皇帝缓缓的坐下,盯着益州王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向朝,“你说罢,朕听着。”
益州王抬头看向他,嘴巴紧紧地抿住,最后一言不发的低下头。
向朝重新趴回了地上,因为那一通吼,此时有些精疲力竭,但他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到了大殿上每一个大臣,每一个世家宗主的耳里。
“大约是六年前吧,有人来找族长,想要买下我们整个东溪庄,族长没答应,我们向氏一族根基都在这里,宗祠也在这里,怎么可能走?”向朝道:“后来那人又来过几次,皆没有谈拢,但因为他谈吐文雅,又出手大方,倒和族里许多人成了朋友。”
向朝道:“五年前连天大雨,而我们庄里有条河连着主河流,族长早早叫人准备了防洪,但谁也没想到犍尾堰会决堤,那时候我们还在睡梦之中,洪水轰隆隆的从上面倾泄而下,好多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冲垮的土墙压住了,或是被水给卷走了……”
向朝流着泪道:“根本反应不过来,我叔公前一刻还站在高地上冲大家喊快往高处跑,下一刻就被一个浪头给卷走了,一直到早上,整个庄子里的人才四散分开的跑出二百来人,洪水退了一点儿,我们不甘心,就跑回去想翻一翻,看能不能多救出一些人来……”
“结果我们才回到村口,一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士不知从何处奔袭而出,直接就砍杀起来……”
向朝扭头盯向益州王,眼睛发红的道:“那不是土匪,他们穿着兵甲,马上的鞍,用的兵器都是最好的,就是下手还不够利落,我和好几个兄弟落在后面,跑掉了……可我们不明白,是谁,是谁要杀我向氏一族,我们家族虽然也有混子,也有败家子,但绝对没有结过这样灭族大仇的仇家,我们逃出去后又悄悄的回来看过,东溪庄里却已经又建起了房子,里面好多人,好多马……”
向朝从益州王身上移开目光,重新看向上面的皇帝道:“我们去找青石县的县令,他给我们上茶,说是要去东溪庄里拿人来问,转身却是去了后堂,我们觉得不对,就悄悄的逃了。”
“后来我们就谨慎多了,再去找遂州刺史时也留了一个心眼,果然,遂州刺史也想拿住我们,”向朝道:“我堂弟说,那人不仅能让一县父母官听令,还能让一州刺史为他掩护,恐怕身份不简单,然后我们就没再敢找官家了,开始自己查,最后就查出常出入那庄子的那两个人是住在益州王府的。”
第1144章 失控四
满殿皆静。
“……我们很害怕,又很气愤,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有上万的私军,他在益州、遂州,甚至整个剑南道里说一不二,我们别说告状,连一点儿不满也不敢露出来。”
向朝道:“被杀掉的人推进河里,随着洪水一起被冲走了,谁也不知道冲到了哪里,犍尾堰决堤死了上万人,后来又因为没粮食,饿死,病死上千人,易子而食的事都有过,谁会在意一个庄子凭空换了主人?”
“洪水过后,无数的良田变荒地,逃难的灾民还没来得及回家,他们的房屋就被占了,田地被重新分配了主人,回来后发现一无所有,就只能继续流浪,”向朝道:“而上面坐着益州王,各地的父母官有心的,无心的,全都无能为力,堂弟说,靠朝廷报仇是不可能的了。”
他眼睛通红,满怀恨意的看向益州王,往他那里挪了挪,嗜血的恨意几乎喷薄而出,“所以我们开始收拢一些灾民,就为了有一天可以手刃益州王,可惜,两次行刺我们都失败了,我堂弟还被抓了。”
向朝突然扭头看向皇帝,激动的道:“陛下,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翻找益州王在京的王府,我堂弟一定还被他们关押在地牢里。”
魏知脑海中电光闪过,瞬间便想明白了,他立即出列跪下,“陛下,臣愿走这一趟。”
正迟疑的皇帝一顿,看了魏知一眼后道:“那魏卿便走这一趟吧。”
益州王眉眼巨颤,他低下头磕在地上道:“陛下,臣冤枉,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恶意揣测,并无实据,仅凭三个人的口供便要定臣弟的罪吗?”
他抬头道:“臣的确遭遇过刺杀,一次是去年端午,一次是今年入京之时,臣九死一生才躲过的,臣弟也疑惑,到底是哪里挨了谁的眼,竟要对臣弟处之而后快。”
皇帝迟疑起来。
魏知知道皇帝爱面子,生怕他反悔,立即道:“王爷既然问心无愧,便是地牢里压着那么个人又有何惧?待朝廷查明真相自会还你一个清白,若是这样遮掩不从,倒像是做贼心虚。”
益州王微微偏头冷哼一声,“清白?只恐怕这一查我再没有清白可言了。”
皇帝面沉如水,问道:“怎么,五弟是在隐射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