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壮已经在地里累得够呛,加之本身就是“恨人有、笑人无”的鬼祟心态,见大家伙儿都热热闹闹地听“春官”唱戏,而自己却被婆娘威胁着要和离,眼内耳中的喧闹声似乎都是对他的嘲笑,愈发扎心起来。
那春官挨家挨户地唱,眼看着出了隔壁的院门就往自家而来,彭家除了彭大壮都面带喜色地在院门口迎着了。
“有啥好听的?种地真他娘的累死个人,哪里来的富余粮食送人去?”彭大壮张口就没好话,吆喝着家里几个人回屋,作势要关院门。
春官们凭的就是嘴上的功夫吃饭,口齿伶俐得很,见状,还没等彭家人有什么反应,自己先开口道:“一见春官把门闩,交了霜降打脾寒。”听得围着的左邻右舍哈哈大笑出声。
本来该是送福的人迎头就说这个,你说晦气不晦气?几乎没将彭家二老气得倒仰,但也不敢冲着春官发火儿,一股脑劈头盖脸朝着彭大壮去了,“嘴上每个把门儿的东西,既累了不说躺尸去,只管嘴里胡浸!”
彭大壮被连骂代打得抱着脑袋回了屋,周围围观的乡邻又是一阵哄笑。
第463章 引风吹火、站干岸儿
“你弟妹怀着孩子你招这些个话,看我仔细捶你不捶!”彭老娘一面拿软话去讨好那个春官,一面冲着彭大壮抱怨。
彭大壮一贯无赖嘴脸惯了,换作平日早顶撞老娘、恶骂街坊了,可今儿却不得不萎了气焰,耷拉了脑袋往自己屋走,到底意难平,“偏心眼儿!”云云抱怨了几句。
春官的诙谐与笑骂向来是乡村春日的娱乐活动,成为春天乡野的一道风景,不过这些乡邻的哄笑声中更多的是对于彭大壮的嘲笑,杜小芹要和离的消息早已经被彭二壮媳妇儿宣扬地无人不知了,这种事儿彭家二老自然是不乐意见到的,只不过彭二壮媳妇儿现在依仗肚子里怀着一个,坐稳彭家头把座椅,对于她“宣扬家丑”一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大哥真的是…恁个晦气!”彭二壮媳妇儿叉着腰腆着肚子,脸色不虞看来气得不轻,怀孕之人更图吉利,“歪心邪意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爹娘偏心!”
“行啦,行啦!”彭二壮上前劝自己媳妇儿,“春官您屋里坐,我家大哥开玩笑呢。”
及春官进了堂屋门,又是斟茶倒水又是小意殷勤,那春官百伶百俐的,话头一转,见彭老爹显然是刚从地里忙完回来,立刻来了一句:“摸摸春牛脚,赚钱赚得着。”将彭家几人说得高兴起来,更是察言观色,知道合家捧着怀了孕的彭二壮媳妇儿,挑那些个抱子添丁的喜庆话说唱了一番。
彭家人,特别是彭老爹、彭老娘喜得无可无不可的,从那春官处买了好几张芒神春牛。
芒神春牛其实就是民间用来预知当年天气、降雨、干支、五行以及庄稼收成的图鉴,因为图内画了一头老牛以及一个牵了牛的“芒神”,从而得名。
春牛身高四尺,象征一年四季。身长八尺,象征农耕八节(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立春、立夏、立秋以及立冬)。尾长一尺二寸,象征一年十二个月。牛头代表当年的年干;牛身代表年支;牛腹代表纳音;牛角、牛耳及牛尾代表立春日的日干;牛颈代表立春日的日支;牛蹄代表立春日的纳音;牛绳的代表立春当日的天干;牛绳的质地代表立春当日的地支。并依干支的五行画颜色,属金为白色,属木为青色,属水为黑色,属火为红色,属土为黄色。另外牛口合上,牛尾摆向右边代表阴年;相反,牛口张开,牛尾摆向左边代表是阳年。
而图中的“芒神”其实是一名牧童,原为古代掌管柭木的官吏,后来做为神名。身高三尺六寸,象征农历一年的三百六十日。他手上之鞭长二尺四寸,代表一年二十四节气。芒神的衣服以及腰带的颜色,甚至头上所束的发髻的位置,也要按立春日的五行干支而定。
如今这幅图上的牧童正值孩年,代表逢季年;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草鞋,代表今年是雨量适中的好年景。
这也就难怪彭家二老这么高兴了,如此好的兆头,看来二儿媳妇儿肚子里这个孙子必定是个小福星了。
又舀了足足三大碗冒尖儿的小米作为答谢送走了春官。
对于杜小芹要和离的事儿,彭家人的态度也不尽相同。
彭大壮是坚决不肯离的,他又不傻,真要离了,他又懒又馋又爱打老婆,那名声,顶风还臭十里啊,到哪儿再找媳妇儿去?再者杜小芹如今在杜家养得水嫩标致起来,更让彭大壮舍不得撒手了,手捂良心来说,除了肚皮儿不争气没给自己生儿子,杜小芹这个媳妇儿还真没什么可挑的了。于是只管叮嘱家里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和离得会及诸亲,只要自家这里不同意,还怕啥?正因为有求于人,彭大壮这几日才安分老实起来,今儿个更是耕地去了。
彭老爹和彭老娘先是觉得丢人,十里八乡闻所未闻的出格事儿居然发生在自家了,既恨大儿子不中用,更恨杜小芹不守妇道,扬言要去杜家要人。
彭二壮和彭二壮媳妇儿的心思可就有些微妙了,刚听彭大壮说的承望自然是吓一跳的,那个锥子扎不出一声的大嫂居然有这份魄力,现在好歹大嫂还能顶份劳动力,若是和离了,那大哥这膏药算是要粘自家粘到底了,但是不同意归不同意,笑话还是要瞧的,他俩都觉着杜小芹这是白日做梦呢,大哥咋可能同意?等这出闹完了,大嫂回了杜家只怕没好日子过了,而眼下可巧农忙时节,好容易逮了大哥的短儿,也该他劳动劳动了。
于是二人在二老面前引风吹火、站干岸儿,多一乐罢了。
第464章 豆渣粑
彭大壮刚回来那几日全家再怎么表示气愤,甚至彭老爹将桌子拍得“砰砰”震天响,但也都是处于备战状态,毕竟杜家直接撕破了面皮儿,看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一定会很快上门来。
彭老娘甚至将两个出了门的姑娘并姑爷都喊了回去,好添人手、壮声势,大姑爷两口子倒还好,表示等杜家来了人必定来帮忙撕撸一番,可小闺女因为上次的事儿仍记恨着,因此上面儿就淡淡的,而小姑爷对于彭大壮的事儿也不过听了心下鄙夷一笑,连自家那么个老实头的婆娘都管不住,真是活打了嘴了,可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
“大哥,等着也不是事儿啊,要不要我去杜家给你探探口风去?”
彭家众人皆惊讶万分,这个小姑爷平日里不是个热心肠的主儿啊,还屡次因疑心彭小妹贴补娘家小两口没少拌嘴,彭大壮几乎都要感动了。
“怪道说男人都偷腥的猫儿似的,没一个好东西!”别人不知道,彭小妹哪里会不清楚自己男人的德行,一时急火攻心也不管屋子里坐着自己的爹、哥哥还有姐夫。
彭老爹沉下脸来,“没头没脑说的什么话?!”
“就是,爹,你瞧,实不是我在您和娘面前告状,她在家也是这么着…”
“你肚子里的那点弯弯绕难道我还不知道?上次见了大嫂那妹子一面,差点没把你馋死,这会子巴不得一声去杜家瞧个过瘾呢!”
“放你娘的…”彭小妹男人被人当众戳穿了小心思立刻恼羞成怒,张口就骂,骂到一半意识到不对,收了声。
这下屋子里可就有些尴尬了,彭大壮抬头往妹婿脸上瞅了一眼,哼,长得那挫样也敢动这份心思,刚来不还对着自己翻白眼儿,多看不上自己似的,看来乌鸦站在煤堆上,谁也别笑话谁。
“爹、娘,这事儿咱们就不掺和了,也甭管杜家来了多少人、如何说,只别去叫我们两口子就完了。”彭小妹是下定决心杜绝自家男人再瞧见那个狐媚丫头,半分情面不给,直接回绝了干净。
彭大壮不依了,“我说小妹,好歹我也是你大哥,和谁学的这般有是有人、无事无人。说句不好听的,你大嫂这事儿从根儿上还得从你家算起!你大嫂从你家被接了娘家之后才生出的这些糟心事儿,怎么,你现在想拍拍屁股不管了?”
“呵呵。”彭小妹气极反笑,“大哥,当初还不是你让大嫂来我家干活儿的?铜子儿可是你亲手从我这儿接过去的,就因为这事儿我在婆家被好一顿埋怨,至今都抬不起头来,我不找你,你倒还寻上我了?!”
杜家人还没找上门来,这头兄妹俩先内讧起来了。
“行了!家不和万人欺,倒自己先吵吵起来了。”彭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
彭二壮媳妇儿看够了好戏,假意同彭大妹两口子从中劝和。
但彭小妹并不领情,她急于同这件事撇清关系,她男人直勾勾盯着杜芊芊就差流口水的样子她还记得,再来一次只怕她得气吐血,站起身来,“以后这事儿别算上咱们。”
“小妹,好歹吃了饭再走啊!”彭二壮媳妇儿也跟着站起身来留人。
彭小妹头都没回往门外走,她男人却仍不死心,跟着走不是,不跟着走也不是,“你看,这怎么说的…”
磨磨蹭蹭的样儿更让彭小妹气不打一处来,“你走不走?不走你就住下,专等杜家那个妹子来叙旧,我一人回去!”
这下不想走也得走了,二人一前一后、一个气鼓鼓一个尴尬地离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