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听了叶杏娇的话,咂摸了好一会,说来叶海正想用记名拿捏住何炎,她是万万不同意的,可叶海正心思深归心思深,可说到底也是想帮村子里多谋一份利,没得啥子个人的私心。
她嫁到这个村子二十几年早就将宜河村看成了自己的家,她倒也没觉得帮村子多挣点利有什么错。
而且叶海正是里正,村里的主事,今日气冲冲的走了,可闹得不算愉快。
于是她迟疑了一会,只看着何炎小心翼翼说道:“炎儿,要不……咱不记名,光让村民投契呗……这其他村子都是这么干的,咱这么干也没啥!再说一年能帮村子里省四千斤粮食呢,杏娇原先说,想让村子里都富起来,所以才弄了个假发铺子,让大家伙挣钱,我看投契和这事是一样的。”
“不一样!”何炎应了一句,接着起了身看向远方,重重的又说了一句:“这不一样!”
何炎的性子清冷归清冷,可也鲜少有这么凝眉板正的模样,钱氏也被这忽然凝固的气氛骇了一跳,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赋税是缴纳给朝廷的!如今百姓赋税并不重,若遇灾年亦有减免,若是人人只想着往自己口袋里多刮一点,那国库必将不丰,国库不丰朝廷动荡,四海不平。”何炎说到这接着又说:“若是这五十亩是我的私产,饶是尽数分给村民又算得了什么?可投契占朝廷的便宜,我不做!”
叶杏娇听了这话有一瞬恍惚,早前在县上她与何炎共过一些事,他其实有些泼皮手段,而且也颇善于利用人心,她总觉得何炎有朝一日为官,得是个会玩弄权术的人,可今日再看,却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这都不要紧,他有他的坚持,她愿意陪在他的身边。
叶杏娇能理解何炎心底坚守的那一片清明,可钱氏就不明白了,什么朝廷什么国库,离她可远着呢,谁还不得先管好自家的日子啊。
钱氏听不明白这大道理,只小声嘟囔了一句:“咋那么多道道?找秀才公投契的人那么多,也没见朝廷就倒了啊。”
叶杏娇听了这话,晓得钱氏听不明白那些大道理。没等何炎开口,先一步劝解道:“娘,这投契同假发铺子确确实实不一样。开假发铺子是我自个挣的银子,我自己的钱,我乐意给哪个就给哪个,哪怕我扔河里让大水冲了,也用不着给任何人交代!可投契不一样,这免税地是朝廷对读书人的恩典,这恩典不能因为咱们用不着,就让别人投契,来占这份便宜,不管别人怎么办,这事都经不起讲究。”
叶杏娇说到这,打量着钱氏的神色,看她还一副不明白的样,又比划着打起了比喻:“娘,头先我听说咱村里有一户人家,家里穷得很,只能赁地种,这村里有惯例,赁地收四成租子,可地主见他家可怜,只收了两成的租子。那户人家见有利可图,只转了个手将地赁给了别的人家,从中间挣了两成的差价。这事可叫村里讲究了许久。这道理便于投契的道理是一样的,都是占别人恩惠的便宜。”
钱氏听到这,才有些明白:“唔,你这么说,我明白点了,那这事是不经讲究哩。”
“娘,不光是经不经得住讲究!”叶杏娇上前一步说:“投契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只不过事不大,没什么人追究,今日村里人拿着人情拿捏相公,让他做下这违心的事,就算是开了个口子,往后就会有其他的事求上门,到时候帮是不帮?亏心的事做多了,这人哪还有清名?若真有朝一日为官,便有了无数的把柄捏在别人手上,早晚是要被人拿捏着犯下大错,破家就在早晚之间。倒不如一开始就断了这些人的念想!”
“阿弥陀佛,这也太吓人了,咱这事可不能做。”钱氏听得冒出了一阵冷汗,咋一个投契有这么多说法哩,万万做不得,万万做不得。
何炎听了叶杏娇的说辞,温软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能有这样的觉悟让他很意外——这样的她,真好……
钱氏被骇得不轻,只忙不迭出去喝水压惊,叶贵明见状,也急忙跟着钱氏一道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