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66节</h1>
脑子里一个念头在说“怎么能这么想”,另一个念头则说“她是我娘子,男女之间本该如此”。
最后第一个念头胜出,因为它说:现在还不是。
五个字仿佛连成了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棍子将石头打回了原形。
因为半夜里折腾了一回,梦里又总出现周敏的样子,怎么都睡不踏实,所以等石头迷迷糊糊的醒来,睁开眼就发现外头已是天光大亮。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挂在帐顶上的裤子。
现在可不比夜里,石头连忙别开脸,逃一般的下了床,匆匆出门去了。
然而他任他如何压抑那百般心思,出了房门,见着周敏的一瞬间,本该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心里,又瞬间长满了草。
以前懵懂不觉自己的心思也就罢了,这会儿突然开了窍,石头在周敏面前头都不大敢抬,然而但凡是在人不注意之处,又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如此矛盾纠结,弄得他一整个上午都神思恍惚,连旁人跟他说话都听不进去。
好在这大节下,大家都放松下来,也没人定要跟他说什么要紧的事,见他眼底发青面容恍惚,猜想是昨夜没有睡好,也就不去理会了。
第二天安氏要回门,周敏自从知道安家对自己的态度,照例便是不去的,石头便主动跟了去,总算是有了喘口气的功夫。
其实朝夕相处,她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石头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至少这两日,吃饭时他不再给她夹菜,坐下来说闲话的时候也不总挑她旁边的位置,甚至周敏跟他说话,他也会将视线别过去不看她。
但言语间的亲近,却又与以往并无不同。
所以周敏一时也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想到石头今年就要满十五岁,也该是进入青春期的年纪,有了自己的想法、跟家人不可能如小时候那般亲近,也是常理,便是心里有些酸,也就不好计较了。
这是人人都要经过的阶段,好歹石头还没表现出什么叛逆的迹象,已经不错了。
周敏这边才安慰了自己,却不料石头马上就折腾出了一件令全家人震动的大事件。
今年齐阿光自然也回来过年,照旧没带齐老四,只往他家里送了一份银子。他一年不在村中,回来之后只觉得各处变化极大。闲时各处走动吃酒,自然有人将村中种种事迹说与他听。
齐阿光是个商人,听说万山村出了黄金米这样畅销的好东西,便立时动意。品尝了一顿黄金米饭之后,更是决意要在这生意里分一杯羹。于是立刻去与几位族老商议。
黄金米反正也是指望着各地的行商运到外头去送,而齐阿光又正好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商,没道理陌生人做得这生意,齐阿光这个村里人还做不得。
何况他做生意之后,也肯照拂同村人,在万山村里也说得上话。虽然地位不比齐老费和齐老三这两个土地主,但也不能全然不考虑。而且他做了这生意,若能有所成,说不定能带挈更多村里的子弟。
虽然黄金米卖得好,万山村的日子也就好过了,但土里刨食固然安稳,却哪及得上那些商人豪富?万山村里农业兴盛,过上几年,见了学堂请了先生,想来也要出几个读书人也不难,若能有人在外行商,将来互相支持,那奠定可是一族基业!
这生意给别人去做,怎及得上自己人做?
所以几位族老当即将齐老费和齐老三,连同回家过年的齐世云都请了去商议。毕竟这件事是他们牵头做起来的,唐家那边也要他们去开口说和。
这事好事,自然没人会反对。
而跟唐家通气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齐老三身上。谁叫唐一彦的别院就落在了他的齐家山上?
这虽然是为难的任务,但却也代表了整个万山村人对他的重视。经过这几年的发展,齐老三在村中已俨然是同齐老费一样的身份了。这份光彩,怎么也不能拂了。
推脱不过领了差事,齐老三回家就来跟周敏商议。
周敏当即道,“爹放心,等唐大哥回来,我跟他提一句就是了。想来只要阿光叔按照规矩来,他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齐老三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你阿光叔的意思,就是不经唐家这一关,他自己从村里收了玉米贩出去。便是于规矩不合,所以才要求到咱们这里。”
“这怕不是求人的模样吧?”周敏笑了,“若他正经提着礼物登门求肯,我说不定也就应了。若只是怕唐家说不上话要通融一番,也不打紧。但这会儿拉上几位族老提这等要求,莫不是打算倚势凌人?他答应了什么条件?是为村子铺路铺路,还是愿意带挈更多年轻人跟着他出外奔走?”
她既然猜出来了,齐老三自然也不为齐阿光粉饰,“两条都应了。所以族老们那里,却是十分心动,不好拂了他的。”
“那就让他们自己去与唐家分说。”周敏道,“这黄金米的名头是怎么打出去的,谁心里不清楚?占足了便宜,如今到打算把别人踢出去自己独享好处?也要想想自己吃不吃得下去,唐家在征州府是什么样的势力,莫不是族老们已经打算好举家迁村么?”
齐老三道,“他们也知道此事为难……”
“是啊,知道为难,所以推给了你。怎么,他们自己开不了口,就让我们家来做这个恶人?是觉得爹你在唐大哥面前有脸面,还是觉得我们家好欺负,能任由他们拿捏?”周敏竖起眉毛,“这件事没得商量,这种话,唐大哥面前我也说不出来!谁开得了这个口,尽管去。”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这差事会落到齐老三身上。不就是因为那黄金米的种子是他们提供的?这种事外人不知晓,万山村的人多少有点眉目,几位族老更是心知肚明。
这哪里是占了唐家的便宜就想把人踢出去?这是看他们家好欺负,所以吃饱喝足尤嫌不够,还想捎带手打包呢!
说完之后,周敏当即冷了脸,直接回小楼去了。
连安氏都埋怨齐老三,“你也真是,知道此事为难,怎么还应下了?”
齐老三苦笑,“当时的情景,由不得我不应。”当然,也是他怀了私心,只想着若这是不是他不肯帮忙说和,而是唐家不愿意答应,这得罪人的也就不是他齐老三。
或许也是因为酒后被人捧了几句,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他齐老三在万山村已经是一号人物。都是一族的人,所以旁人觉得他发达了,就该到了回报乡邻的时候,他自己也是一般想法。却忘了这一切都是敏敏辛苦挣来的,一旦开了这个口,唐家人面前敏敏便里外不是人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头讨好的事?
安氏道,“不如你这几日还是装病不出门,想来他们也不好过来逼着石头和敏敏两个孩子开口。若有人来,我豁出去闹!”
“何至于此?”齐老三苦笑,“我去回绝了此事便是。他齐阿光在万山村有头有脸,我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说到这里,心头也有所明悟。这一次的事若是应下了,将来只怕这种得寸进尺的事只会更多。
分明是旁人承了他们的人情,不思感激也就罢了,反过来还会因为所谋不成而责怪于他。
真正是升米恩斗米仇。
这么想着,他匆匆又去了大伯公家,这里的人还未尽散,齐老三索性也不进门,就在门口道,“方才所言之事,我思量再三,还是觉得不大妥当。我们与唐家是签了契书的,怎可出尔反尔?”
见旁边有人就要反驳,他立刻抢在前头道,“每年黄金米的种子都是有数的,收上来就会被唐家拉走,种植户也是分别与他们定契,领了多少种子就要拿出多少收成。若有人要自个儿昧下也不是不成,但若被唐家发现,往后再不能得种子,我也管不着。或者你们宁愿撇下唐家,只把这大生意让村里的人自己去做?”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少人面色微变。
也不是人人都没良心,为什么要苦心孤诣的将唐家拉进这生意里来?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护不住这份产业。到时候只要那些贵人们开个口,说不准他们连田地带人都成了别人的奴仆。就算略好些,也不过是拿一份银子,将祖业拱手让出,到时候这一村的人又何处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