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轻省的技术活儿,多半是女人孩子上阵忙活,冬叔这个大男人另有事情要做,至于齐老三,承担起了为两家人准备今天的饭菜的重担。
虽然说天气已经转暖,但毕竟才是早春,田里的水实际上非常凉,周敏一踩进去,就冻了一个激灵。
干农活就有这一点不好,有时候你是不能挑选环境的。晴天有晴天的活儿,雨天也有雨天的活儿,不可能天气不好就闲在家里,农忙抢收的时候,为了在雨季之前把粮食收回家,甚至会在地里忙到半夜。
这种反复的劳作和过度的疲劳,泯灭了所谓的山居农耕之乐,只剩下佝偻的身体和麻木的表情。
要不周敏的理想怎么是做地主婆呢?地主婆可以坐在家里享受一切,只要花钱请人替自己工作就可以了。
回到眼下,这个活儿周敏之前没有做过,所以下了田之后没有忙着动手,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冬婶和安氏,便见她们将小板凳安在田里,坐上去之后,一手托着一把苗,另一只手灵巧的分出苗来往田里一按,动作飞快。
这些苗太小,又插得细,不可能很快弄完,如果站在水田里,长时间保持弯腰的姿势,对身体的负荷太重,而坐在小板凳上,则会轻省许多。
至于插苗,也是有诀窍的,因为苗太短,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完全压进泥土里,但如果不够用力,则也有可能一松手它就浮在了水上。
正确的做法是,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苗,放下去的时候迅速松开拇指,食指快速一按。至于力道,就要在实践中慢慢把握了。
心里有数之后,周敏也将自己的小板凳安放好,取了一些苗放在手心里,然后开始劳作。
即便有凳子坐着,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也会让腰背出变得一片酸痛。而且在水里待得久了,更感觉寒意似乎从毛孔各处往身体里钻,动得人手脚发凉。到最后动作甚至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灵活,变得机械且麻木。
好在她们人多,两家的田加起来也没多少,所以几个人弄上一天,也就总算是把这个活儿交代过去了。
周敏穿越过来之后,也不是没有劳累过,但这一天却是她觉得最难受的,吃完饭后就躺在了床上,只觉得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齐老三见状道,“这样不成,明日起来只会更难受。你们相互按摩一下肩背和腰,这样稍微好过些。”
周敏哼哼唧唧的不太想动。
要说她在二十一世纪,也是个挺娇气的姑娘,有时候连矿泉水瓶子都拧不开,搬运超过二十斤的重物,则必定会花钱请人。上楼电梯,出行坐车,每天的运动量还要靠瑜伽来保持,疲惫和劳累,更多是精神上的而非身体上的。
但到了这里之后,周敏也知道环境不同,再加上大概本来的身体已经非常适应这种劳作,所以她没喊过苦没怨过累,居然也就慢慢坚持下来了。但从前的劳累,说到底也十分有限,入春之后接踵而至的繁重体力劳动,才让她明白了什么叫农忙。
像这种时候,就很想能够休息一下了。甚至有时候烦躁上心,会想如果索性抛开这些枷锁,离开这个村子进城去找工作,就算再辛苦,应该也不会比种地更苦吧?
但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没有任何手艺傍身,进了城能做什么呢?
就算自卖自身去大户人家做奴婢,她这资质也只够格做个粗使丫鬟的,被人呼来喝去,支使打骂都会成为常事。这可不是现代的时候被领导训话,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这个时代体罚还是非常频繁的事,还有可能动不动就被要求跪下……
总而言之,除了比现在稍微轻松一点(也有限),就没有任何好处了,但却彻底的失去了周敏最看重的自由。
所以,再难也还是要忍着。
再周敏不情不愿的时候,安氏已经进了屋,二话不说就开始替她按摩,弄得周敏还有点儿受宠若惊。
但按过之后,果然就松快多了。周敏找回了一点力气,便坐起来,让安氏躺下,自己替她按。至于石头,则由齐老三亲自动手了。
这一天众人大概都累了,所以睡得很早。第二天起得也比平常晚一些。
周敏和石头上山去看了一趟,带回来了几棵白菜,和一背篓的青草。白菜是他们今天的菜,青草则是给兔子和鸡准备的。
田里的活儿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该种玉米了。吃饭的时候,周敏跟其他人商量,“玉米就那么种下去,恐怕不够山雀和松鼠来偷的,还是先育苗然后再种吧。”
“这东西以前没种过,就按你的意思来便是。”齐老三道。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周敏就请冬叔用木板钉了个宽大的槽出来,将泥土和草木灰、农家肥混匀了铺在里头,再将玉米粒两三颗一起按进去,浇上水让它生长。
大概泉水的确很有效,周敏去地里的时候仔细检查过,不管是土豆还是蔬菜,出苗都非常整齐,而且单从苗的状态上来说,可完全看不出来是种在刚刚开垦出来的贫瘠的土地上。
而且之前种在附近的果树也都已经存活,就连竹子也发出了第一批竹笋。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这让周敏对泉水更加有信心了。掌握着这样的利器,只要勤劳肯干,发家致富怎么也不会太困难吧?
接下来的两个月,周敏按部就班的照着之前的计划,将三亩地打理得井井有条。——估计是因为泉水浇灌,长得比较快,在玉米可以种下去的时候,散种的第一批白菜已经勉强可以收了,而且吃起来十分清甜,哪怕什么都不放,就把白菜放在白开水里滚过一道,滋味也不错。
这让周敏十分惊喜。
她可是打算靠着种地发家致富的,但是在这个小农经济的时代,大部分人都是自给自足,市场有限,她的东西如果不是足够好,人家凭什么来买?而现在,至少不用担心产品在竞争的时候落败了。
周敏留了一些菜让安氏做成咸菜和酸菜,供给一家人接下来几个月的食用。
剩下的,她打算拿到镇上去试试水。
说得更直白一点,她打算去问问邱五爷对这些菜感不感兴趣。毕竟镇上最有购买力的,也就只有他家了。
所以就连玉米和大豆的种植工作,她也交给了安氏和石头,反正她自己也没种过,留下来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临出门前,周敏还不忘将之前买回来的一把葵花籽交给石头,让他种在玉米地里。今年冬天有没有零嘴,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嗑着瓜子闲谈,就要看他们了!
时隔几个月之后,再到镇上来,周敏还真生出了几分重见天日的感觉。埋头干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实在是累得根本无法分神去想别的了,但看到了外面的天地,再回想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竟然会忍不住油然的从心底生出一股毛骨悚然。
越是规律而繁重的生活,越是能够把人圈囿在一个地方,不得脱离。
想想万山村里的人,他们一辈子最远去过的地方就是县城,甚至有大部分连县城都没去过,真正的眼界也就是周围这几个村子,生活中充斥着家长里短,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对他们来说,生活里只有眼前的苟且,没有诗和远方。
若要细细思量的话,这种生活状态是非常令人细思恐极的,但身处其中的人,却很难感觉得到。
周敏提醒着自己,绝对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自由的定义有许多种,但对周敏而言,思想上的自由永远是最重要的。一时的沉沦不要紧,但不能永远让自己深陷这种状态之中。
要加油了啊!
邱五爷好像真的非常闲,所以这回周敏来卖菜,他又亲自出来接见了。
中医里有种说法,说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生气勃发,所以在适当的调整下,病人的身体也很容易好转。虽然现代医学对“气”这种东西始终保持不赞同的态度,但相信这一套理论的人却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