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三个月里,他隐约已有了这样的预感,每时每刻,他的饱足感都在下降,“解药”没能治愈逆转的症状,只是暂时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一种得到弥补的错觉。第四天的早晨,alpha满身的汗,从睡梦中仓皇惊醒,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捞身边的人,自然而然的,他没能捞到那个人。
alpha双目赤红,从床上狼狈地滚下去,他仿佛行走在火上,行走在沸水中,他用尽力量,猛力将床柜的抽屉扯成一堆破碎的木头,又在这堆小小的废墟中扒拉出了一管浅黑色的药剂——那是α抑制剂的颜色。
他直接用牙齿咬碎了外侧厚重的玻璃,混着细碎锋利的碴子,将里面苦涩的液体咽了下去,然后等待着抑制剂生效。然而,没有任何用处,热潮仅是短暂地退缩了片刻,便接着从他的血肉和骨髓里翻卷灼烧——发情期被抑制得太久了,就算是特制的抑制剂,也没能把alpha从理智崩溃的边缘捞回来。
……完了,他的神智最后清明地闪烁了一瞬,拍下警报器的时候,只能想到这个词,完了。
难以言喻的饥饿和空虚席卷了他,这不是靠吃饭和喝水就能缓解的痛苦,他的腹腔好像整个空了,必须要抓住一个人,狠狠亲吻他的脸、嘴唇、手心、身体,把他舔舐吞咽着吃进肚子才能治愈——或者让他亲吻自己的脸、手心、嘴唇,把自己吃进肚子。紧接着,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来,滴落在衣料褶皱的阴影里,洇开大片大片的水痕,alpha的喉间挤出一声压抑的哽咽,他的人……他要的人呢?
心脏真疼,像是快要开裂了一样疼。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思绪混沌,高大的身体微微弓着,这是一个很害怕的,瑟缩的状态。alpha站在原地,断断续续地哭了一会,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有一个身影在脑海中愈发清晰,他勉强张了张嘴,小声抽泣道:“老……老婆……”
房间里还残存着omega的气息,只是已经很淡了,alpha要哭不哭地慢慢找了一圈,潜意识告诉他,现在的世界很危险,已经没有人会抱住他,保护他了,因此他必须要非常小心才行。
“老婆……”出于这种直觉,alpha不敢大哭出声,他咬住自己的指节,把抽噎逼回喉咙里,“老婆,我……你在哪……我好害怕……我怕……”
怎么会没有人了呢?怎么会没人保护他,没人来抱住他了呢?老婆还在呀,他明明就能感觉到的……
心口剧烈地疼着,alpha小心摸出了门,循着气味,从走廊一路摸向omega原来住的小房间,早在他信息素溢出的第一时间,管家就带着佣人们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他们不是omega,这样高强度的信息素,对他们来说等同于空气中弥漫的硫酸。
他哭着抓住了小房间的门把手,嘴里的声音终于大了一些:“老婆,老婆……你在哪……你、你不要我了吗……”
房间里没有人,佣人日日打扫,omega的气息也早就淡得闻不见了,alpha望着妻子常睡的小床,眼睛不由跟着发亮,连哭声一时间都止住了。他高高兴兴地爬上床,体重将床榻压得嘎吱一声,然后拿了omega的被子拥在身上,光是被子还觉得不够,他又跑去衣柜跟前,将伴侣留在这里的衣物全部抱出来,心满意足地堆在床上,拱了个圆形的巢出来。其中,里面有几件穿过洗净的内裤,alpha目光灼热,咬着下唇将其看了好久,心中的兽性蠢蠢欲动,十分想用舌头尝尝味道,可又害怕老婆生气——以前的时候,omega也不是没因为这个说过他,于是犹豫了半晌,还是紧紧地攥在手里,一心一意地等着老婆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alpha等得累了,也等得怕了。衣物上的气息到底不能彻底缓解他的饥渴,难道omega真的不要自己了吗?想到这里,憋了好久的眼泪终究是忍不住,alpha缩在里面,满脸都是滴流的水痕,哽咽着说:“老婆,你在哪……我很乖了,我听你的话,我不哭了……你、你怎么还没回来……”
他很想再去别的地方找一找自己的omega,可是舍不得这个衣物堆成的窝,犹豫了半天,左右为难,到最后,他还是浑身颤抖,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
解药失效了——这个消息立刻长了翅膀,飞遍了科学院上下。负责人坐在审讯室里,他看主审的一位监察官忽然停止对他的威胁和人身攻击,出去再进来之后,眼神与信息素便难掩惊慌,于是也不当锯嘴葫芦了。他俯身笑道:“啊……三个月,节点到了,解药没用,对不对?”
监察官变了颜色:“你……!”
负责人只是咧嘴,望着对面的所有人笑。
第三十六章
“我?”他歪了歪头,“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的笔记和个人终端已经被你们翻了个遍吧,你们还得不出答案吗?”
盯着对面几个人极其难看的表情,负责人一字一句地说:“因为,逆转它,根本就不是病毒啊。”
“不可能!”alpha监察官拍案而起,活像要把他撕了,“逆转肯定是病毒!一定是你,你在手术的时候动了手脚!”
“嗨呀,”负责人摇头,“难道这么大一个机构,都查不出我上交的信息素有什么问题么?何况,现在人都没了,再要找比捐赠者等级更高的omega,科学院找不到,也找不起了,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作为科研人员,我有我自己的操守,不会拿如此珍贵的原材料开刀的。”
监察官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负责人接着说:“连那么优质的信息素,都没办法研制出解药,长官啊,我只能说,是您的研究方向出错了,彻底出错了。逆转并非什么可治愈的病毒,它是自然的选择,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监察官额上的青筋抽搐,他不愿相信眼前这个beta的话,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再花时间花代价去研究解药,alpha也不会原谅他的失误和疏忽,alpha的家族更不会放过他们!
“……把他处死。”监察官豁然站起来,口吻狠毒,“这个人犯了泄露机密罪,已经没有宽恕的余地了!”
负责人的镜片一闪,两名科学院驻守的士兵立刻走了过来,准备伸手提起住他的胳膊。
“喂喂,不是吧,玩不过就掀摊子了啊……”他的额上见汗,“您要是现在承认错误,说不定我还能给您补救一下,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呃啊!”
“堵住他的嘴,不要让他多说一个字!”监察官厉声道。
“然后,您这是打算杀人灭口?”审讯室门外,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监察官回头一看,数名身穿黑衣的男人站在外面,为首的人同样是一名beta,带着金丝边眼镜,礼貌向他递出一张名片:“我是A先生的私人秘书,我来带走一个人。”
监察官神情一变,但秘书没有理会他,转而对被两个士兵提起来的负责人说:“就是您,先生,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负责人虎口逃生,总算松了口气,他表面感激地笑道:“谢谢!要解决那位大人的发情期问题,你们算是找对人了!”
此刻,alpha已经被控制了起来,控制他的过程倒不像之前那么艰难,因为他不会破坏omega的房间,这种时候,先哄骗他出来,再来一枪强效麻醉剂,一切就都解决了。
“……是的,是的,我坚持了,我说逆转绝对是自然的选择而非病毒,但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我!”负责人竭力扮演着一个为科学失了智的狂人形象,“他们如果早听我的,主流社会如果早听我的,事情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说真的!”
秘书与他耐心周旋了半天,问道:“好的,好的,所以最后,请问这种情况该如何解决?”
负责人装模作样地沉思半晌,说:“理论上来说,最好快点组建一个新的标记关系。你看,我这里还有剩余的捐赠者信息素,我可以拿它制成一支小一些的解药……或者不能叫解药,就叫它缓解剂吧!它可以帮这位先生再撑过最迟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在这段时间内……”
他使了个眼色,秘书马上心领神会:“……只要在这段时间内,覆盖一个新的标记……”
“唉,对对对!”负责人连连点头,“逆转是没什么可能治好了,但是这个方法,一定能确保他少受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