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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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于抵达医院门口,抬眼看着那鲜红巨大的急诊二字,手里的汗湿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我到了。”安静了一路,穆于终于开口说话,嗓音又涩又哑。

周颂臣早已等在门口,见到他时,眉心微微蹙起。

穆于简直比穆心兰还要像那个生病的人。

跟着周颂臣往里走,穆于白着脸问:“我妈怎么样了? ”

周颂臣快速道:“检查结果刚刚出来,是急性阑尾炎,已经进手术室了。”

不是想象中那样恐怖的疾病,穆于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一些,随之心又再次悬起,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手术。

既是手术,就有风险。

穆于跟着周颂臣来到手术室前,肖韵正满脸忧虑地坐在那处。

见到穆于,肖韵急忙道:“乖乖,你终于来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你妈妈这人,真是太要强了!身体不舒服都不肯跟我说一声,医生说她都痛了好几天,这才受不住晕倒了,真是吓死我了!”

肖韵搂着穆于的肩膀絮絮叨叨,疏解自己心中的焦虑。

殊不知她的每一句话语,都似一记鞭打在穆于心上的谴责。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一天,他推开穆心兰时,对方那震惊又错愕的眼神。

小时候穆心兰并不打他,是上学了之后才开始打的。

第一次被打,穆于印象很深刻。

穆心兰一边打他,一边流泪,声嘶力竭地冲他喊着,为什么明明这么努力成绩却仍然提不上去。

记忆最深的并非是身体的疼痛,而是穆心兰哭花了妆容的脸。

他记得穆心兰牵着自己的手,接他放学回家,脚后跟因为忙于工作而磨破了皮,露出粉色的肉。

想起为了让他跟周颂臣上同一个初中,为了凑那笔对他们来说算得上巨额的择校费,穆心兰在深夜里一个个拨出去的借钱电话。

忆及穆心兰送他去学围棋时,面对脾气极大,一言断定他并没有围棋天赋的老师面前,低声下气的笑脸。

那个夏天穆心兰带着他到处找老师,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后颈被太阳晒得通红。

那一刻穆于发现自己已经比穆心兰高了,可他却始终没有长大,仍然需要穆心兰为他耗费心血。

他和穆心兰之间,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紧密的联系——断不了的血缘。

同穆心兰大吵一架后,对方将他拉黑,他就再没有回过家。

他以为他能够强大起来,离开穆心兰,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家。

这就是他逃避的结果。

穆于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终于打开,穆心兰脸色苍白地躺在推车上。

他猛地起身,却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周颂臣及时地扶住了他,给予他支撑的力量。

穆于缓过那阵低血糖导致的眩晕后,勉强地道了声谢,随后跟着推车,进入病房。

伴随着推车左右,他听见穆心兰哆嗦着喊冷,正想转身找护士,肖韵就已经将一个热水袋塞进了穆心兰的被子里。

“刚才我问护士术后注意事项,麻醉可能会导致体温暂时无法调节,是正常现象,做好保暖就行。”

她话音刚落,周颂臣从门口进来,手上捧着床不知哪儿来的被子,盖在了穆心兰身上。

果然加了被子和热水袋后,穆心兰就不再继续喊冷了,双眸紧闭,再次陷入昏睡。

穆于坐在病床边,注视着昏睡的穆心兰,伸手牢牢握住了对方被子下的手。

这只手不像肖韵那样保养得宜,光滑细嫩,上面充满着各种粗糙的纹路。

穆心兰用这双手打他,也用这双手将他养大。

周颂臣出去了一会,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烫伤膏。

穆于垂下眼,他穿的是宽松的睡裤,露出一截脚踝。

被打翻的热水所烫过的地方,皆已涨得通红。

周颂臣让他将裤腿卷起来,穆于握着穆心兰的手没有动:“我没事,不用给我涂药。”

周颂臣没跟他废话,直接握着他的腿轻轻抬起:“我不喜欢一件事说两遍,也不喜欢说一些显而易见的废话。”

穆于闻言下意识地抖了抖,想收回自己的腿。

周颂臣收紧手指,不让他动:“但有时候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这两件事都做。比如现在──如果你不涂药,之后伤口感染恶化,谁来照顾你妈?”

穆于抿了抿唇,他不是没感觉到小腿上的疼痛,只是觉得疼痛像某种甘之如饴的惩罚。

但周颂臣说得没错,这种时候,他不能倒下。

他不再抗拒涂药,放松了腿上肌肉,周颂臣感觉到了,迅速检查了一下烫伤的部位,给他上好药,又出去帮忙办理好医院的陪护。

肖韵缴清了住院和手术的费用,拿着一堆单子走了回来,她第一时间走到自己多年闺蜜身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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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得直叹气:“脸色也太差了。”

穆于想接过对方手里的单据,想将费用转给对方。

肖韵将单子收进包里:“小孩子家家别操心钱的事,哎呀!你脚怎么伤到了啊?!”

肖韵还要追问,忽地目光移到病床上:“心兰醒了!”

穆于赶紧回头,走到病床旁边。

穆心兰疲倦地睁开眼,看见穆于的那刻,又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穆于心下微沉,但他早已习惯穆心兰这样的反应,也没觉得如何受伤。

还是肖韵看不下去了:“你看看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孩子闹脾气,小于知道你进医院都吓坏了,你看他自己脚伤了都不去处理,就顾着守在你床前。”

“母子哪有隔夜仇啊,你生病了,最惦记着你的还是小于。”

肖韵絮絮叨叨,希望他们母子俩能够早些合好。

见穆心兰看向穆于,她赶紧起身,拉着周颂臣出去了,将房间留给这对母子。

穆心兰仍有着术后的疲惫,麻醉效果没有完全过去,她低声问道:“脚怎么了?”

平日里,穆心兰很少关怀他,现下他也知,这句问话,穆心兰难得的示弱。

穆于垂下眼,忍耐着喉头的酸涩:“没事,不小心烫了一下,已经上过药了。”

穆心兰闭了闭眼:“今晚多亏了阿韵和颂臣,你一会要记得多谢谢人家。”

“我知道的。”穆于轻声道。

穆心兰既然已经没事,医院里留这么多人也没必要,穆于直接让肖韵和周颂臣回去休息。

肖韵不放心穆于一个人,最后留下了儿子陪对方。

“有什么事及时跟我打电话,那我先走了哈。”

肖韵走后,周颂臣再次回到病房,穆于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陌生的中年妇女。

见穆于目露茫然,周颂臣凑到他耳边说:“这是医院的护工,你来照顾穆阿姨,多少有点不方便,有什么事,交给她做就行,你在旁边打打下手。”

很快,穆于就明白,周颂臣口中说的不方便是什么。

护士进来给穆心兰拆导尿管时,穆于只能回避。

为了防止术后肠道黏连,病患在术后需要尽快下床走动。

穆于扶着穆心兰在医院走廊还没走上几圈,穆心兰就想要去厕所,他只能把女护工叫过来,陪穆心兰进女厕。

护工还能在穆心兰上厕所时,帮忙搭把手,扶她起来,好叫手术刀口不要太痛。

包括洗澡擦身,诸多不便,都让穆于庆幸有个护工在旁,避免了不少陪护上的尴尬。

大概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疾病与手术,穆心兰再也端不住以往的冷硬面孔,对他的态度和缓不少。

见穆于天天待在医院里,便语气生硬道:“你不是要去参加那个什么集训吗?”

穆于正在给穆心兰切橙子,闻言抬起头来:“已经结束了。”

在穆心兰进医院的第二天,他没有参加最后一日的集训。

听说曲盛来了,见他不在,还问了几句。

穆心兰沉着脸:“七月份就是定段赛了吧。”

穆于切橘子的手势一顿,原来穆心兰查过今年职业定段赛的时间。

“嗯,7月19号。”穆于切好了橙子,放到碟子里,递给穆心兰:“吃点水果。”

穆心兰没接:“如果你这次定不上,打算怎么办?”

穆于没说话。

穆心兰直白道:“如果你失败了,就放弃围棋,回来考公。”

穆于起身给穆心兰接了被温水,放到桌边,还是没答话。

穆心兰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到自己身边,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伤口,疼得她轻声抽气。

穆于不想她再继续折腾,知道不给一个肯定的答复,穆心兰今日是不会善罢甘休。

对方才刚做完手术,元气还未恢复,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她不高兴:“你先躺下。”

穆心兰仍然抓着他的手,目光直勾勾的,带着某种偏执:“你先答应我。”

穆于敛眸,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穆于看着穆心兰握住他的手,穆心兰的手,看着苍老而多斑,不像她这个年纪。

同样记得的,还有穆心兰的脚,因为穿高跟鞋而扭曲足尖。

穆心兰讨厌抱怨,从不诉说生活的苦难,生活却在她身上留下随处可见的痕迹。

对穆心兰,穆于无法做到全然地恨,更不能狠心地跟她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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