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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么多年下来,周颂臣的言语已经不能够轻易地伤害他。
但此刻他的心却还是被恶语化成的利刃,划得鲜血淋漓。
话已至此,他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才叫自取其辱。
穆于呼吸急促,眼眶逐渐泛红,却没有哭,而是重新将手里的脏衣穿上。
随即他用纸巾粗暴地擦拭双手,自虐般使劲,将指尖搓得通红。
全程穆于没再说过一句话,他只是将自己清理干净后,穿上外套,离开了周颂臣的住处。
他没有情绪化地摔门而去,而是像往常一样,将门轻轻带上,甚至没惊动走廊上的感应灯。
穆于没坐电梯,而是扶梯而下。
自幼时经常被穆心兰关在衣柜里后,他就开始惧怕这种狭小幽闭的空间。
但恐惧是可以被克服的,只要想到忍耐电梯里的这数十秒的时间,就可以见周颂臣。
冬日夜风寒冷刺骨,穆于站在公寓楼外,拢着外套,抬头望向周颂臣所住的楼层,那里仍亮着灯。
看来在他离开以后,周颂臣没有将家里的灯全都关闭,恢复了他来之前的黑暗。
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他也影响了周颂臣?
穆于自嘲一笑,转身离开。
小区大门有家便利店,他犹豫半晌,还是迈步而入。
在便利店里,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是盒香烟,周颂臣常抽的那款。
黑色纸盒,简约流畅的英文字母,烟草的味道并不冲人,尾调带着酒香。
穆于迟疑地用打火机点燃,站在便利店门外,小心地抽了一口。
不出所料,他被辛辣的味道刺激了喉咙,猛烈地呛咳起来。
扶着便利店的透明玻璃,穆于弯腰咳了许久,直至胸腔都泛起疼痛,才缓缓停下。
看着手里的香烟,穆于苦笑这将其熄灭后,扔进了垃圾桶。
自我折磨的事情,有一件就够了,没必要再加上香烟。
将冻僵的手塞进口袋,穆于仰首望天,一片漆黑的夜空中,只能瞧见他自己呼出的白雾,缓慢地在空中散开。
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月亮。
又过了五日,在即将开学前,穆于在家中收到了陈路打来的电话。
陈路一如既往地爽朗:“小于,最近休息得怎么样啊?晚上有没有乖乖打谱?”
听着对方轻快的语气,穆于笑了:“有的,你推荐的那本棋谱,我基本已经看完了。”
陈路夸赞道:“不错,我们小于同学真棒,对了,上次阻止猥亵犯的时候,你不是撞伤了腰吗,现在好点了没?”
“好很多了。”
陈路说:“我今天打电话过来,是想跟你说我们棋社还有半个月才会重新开业,最近财务也没上班,你的工资可能得等下个月五号才能结。”
穆于:“没事,我能等。不过我本来也没做满一个月,工资给我按天算就可以了。”
陈路大声道:“那怎么行,该给多少是多少,不是我说你小于同学,在钱这件事上你可不能瞎大方,尤其是对自己的老板,那可是一分一厘都不能少的!”
陈路这认真教穆于薅老板的语气,仿佛老板并不是他爸一样。
“对了小于,你找到实习工作了吗?”
穆于:“还没开始找呢。”
陈路松了口气:“那你觉得我们棋社怎么样,也不用每天都来,课表都可以排,我们还能给你开实习证明哦!”
“还有薪资方面,如果你觉得待遇不够,我今晚就回去找我爸,让他给你升职加薪!”
穆于赶紧说:“原来的薪资就很好,我给棋社添了这么多麻烦,你们不介意,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陈路如释重负道:“哪有麻烦,你是帮了大忙!而且家长们都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继续教启蒙班,我都跟我爸说,你本来只是假期过来兼职,开学就要回去上课了,不一定有时间来上班嘛,但是我爸非要我过来问,没办法,我只能奉命来留人啦。”
穆于其实明白为什么家长们一定想将他留在棋社里,因为他救了方雪,如果棋社有值得信任的老师在的话,家长们都会更安心。
不管是从名声上考虑,还是从人情上,棋社都希望他能够留下。
本来只是个寒假工,现在变成了一份长期工作。
想到能够继续教孩子们下棋,穆于心情大好。
“对了小于,这次我给你打电话呢,是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得问问你的意见。”陈路说道。
穆于:“你说。”
陈路:“你想不想参加全国围棋定段赛,成为一个职业棋手?”
面对陈路的提议,穆于反而沉默下来,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即使是业余五段,也是当初穆心兰拍板决定,让他去考来的。
大年夜那晚,穆心兰的怒火历历在目,妈妈不会同意他将时间花费在这事上。
', ' ')('或许感觉到他在为难,陈路主动道:“没事,距离定段赛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挂了电话以后,穆于上网搜索了今年的定段赛时间,是今年的7月19日,将在北市举行。
等回过神来,穆于已经翻出备忘录,记录报名时间,比赛地点。
看着纸上自己写下的字迹,穆于怔了会神。
他伸手推开书桌面前的窗户,一只衔草喜鹊被他惊动,自窗外展翅飞过。
心中有层迷雾,似被翅羽扇动一角。
穆于豁然开朗,他打开微信,点开了与陈路的对话框。
陈路,我想去。
我想参加围棋职业定段赛。
寸金寸土的北市城东区,云集的写字楼中,仍有一座突出的标志性建筑,那是北市的金融中心。
知名的国际性金融公司,堪称业内顶级投行,柯罗集团的华国分部,便在金融中心的66楼。
此刻周颂臣便站在柯罗分部的吸烟室里,沉默地点上今日的第五根香烟。
同组的正式员工,亦是西大的法硕毕业生,算是他的师兄,目前任职于柯罗分部的法务部门。
同为一个学校出来的学生,师兄对他可谓照顾有加。
师兄看着他手里的香烟,打趣道:“你最近烟瘾有点大哦,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周颂臣抽了口手里的烟:“好,抽完这根就不抽了,谢谢师兄关心。”
师兄调侃道:“怎么了,跟女朋友分手了?”
周颂臣心下嗤之以鼻,面上仍作出副温和无害样:师兄,别开我玩笑了。
师兄显然不信他的说辞,劝道:“就算是帅哥,女朋友还是得好好哄的哦,不然哪天人家真跟你分手了,到时你再挽回,也来不及了。”
周颂臣将烟盒合上,塞进西装口袋里。
心中颇为不屑,就算真有这么一个“女友”的存在,他也不可能因为感情而在这抽烟发愁。
谁能让他低声下气地哄,他身边从不缺人,去者也不需要留。
开学半个月后,学院路的跨校选修课再次开启网上报名。
穆于早在一个礼拜前就设好闹钟,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该报名哪一门选修课。
他不知道周颂臣的课表,也不清楚对方究竟会报哪一门。
而他跟周颂臣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联系了,两个人处于冷战状态。
最后穆于随意选了一门选修课,就关了页面。
对于能跟周颂臣上同一堂课这件事,穆于不报太大希望。
以至于在偌大的选修教室里,他看见周颂臣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 ,拿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教室时,穆于震惊极了,险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没想到随意地选上的一门课,结果竟然跟他上学期处心积虑求来的一样,阴差阳错,他还是跟周颂臣在同一个教室里。
周颂臣将卫衣兜帽拉起,低调地罩在头上。
微卷额发下,眉骨高耸,更显眼窝深邃,睫毛浓长。
有这么一张脸,怎么可能低调,谁还能注意到他今日穿了什么衣服,全看那张脸去了。
穆于感觉到周颂臣进来时,周遭明显静了静。
这时周颂臣忽然抬起眼,越过一层层坐满学生的课椅,精准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穆于心下微跳,还没来得及想自己究竟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次二人冷战的时间前所未有地长,他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周颂臣。
然而下一秒,周颂臣好似没有看到他般,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穆于清楚,周颂臣不可能没有看到自己。
他只是无视了他,对他视若无睹。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两人已有一个多月未见。
对于周颂臣一如既往冷漠的态度,穆于早有预料,这人大概也不想在这堂选修课上看见他。
穆于看着周颂臣落座在前几排,离得不远,就在他的斜前方。
他逼迫自己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笔记本上。
他已经不需要再通过做课堂笔记,用以换取跟周颂臣同一堂课的资格,但有些习惯就是无法轻易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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