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绮顿时哑口无言。
她还记得当初爷爷找她单独谈话的时候,也说是姜家那边递过来话,说姜禹看上的是萧绮。
而她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不是不相信姜禹说了这句话,而是她觉得其中有猫腻。
因为这层意思,萧歆还和她“交恶”多年,萧歆觉得被她当成猴耍了。
这件事她的确很心虚,换做她是萧歆,也不可能心平气和。
但对于两家来说,结果并未改变,这仍是姜家和萧家的联姻。
萧绮不禁反思,是啊,为什么她会觉得姜禹说的都是假话呢?难道是因为他平日不怎么表露情绪,让人摸不清在想什么?还是因为他有时候太过深沉,大部分时间看上去都很高冷,却总在关键时刻适当的示弱,让人觉得他的“善变”是在因势利导?
“可能是因为……”萧绮措辞,却只说了五个字。
姜禹似乎也很想知道:“因为什么?”
萧绮想了想,这样形容道:“因为你每次表现出来的……就是你愿意让大家看到的意思,都不是你真正要达到的目的。我知道这是你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不让人摸清你的棋路,所以我才会……”
说到这,萧绮又顿住了。
姜禹在这时接道:“所以我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连我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是假话,都分不清。”
分不清,自然也就不敢轻信。
萧绮:“这也不能怪我呀,你看你和姜朔。从小到大,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姜朔怎么欺负你,仗着是弟弟就耀武扬威,你一直在忍耐他,忍受他,有时候连长辈们都看不过去了。可事实上呢,姜朔一直在吃暗亏,好几次都被你装进套子里,而你一直在得利。这就是我看到的结果。”
这话落地,姜禹那边许久没言语。
就在萧绮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姜禹说了这样一句:“你看到的只是结果,可过程我还是受了损失。而那种损失不是用实际利益可以衡量的,也无法弥补。”
萧绮立刻明白他的指向。
钱没了,还可以补。
伤害造成了,怎么补?
父母不爱他,还拿他当做利益争夺的工具,弟弟视他为敌人和障碍,他也没有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
萧绮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所以我才会心疼你呀,阿禹。”
姜禹:“你又哄我。”
萧绮:“这哪是哄?”
萧绮正要解释,姜禹却说:“没关系。”
嗯?什么没关系?
可她还来不及问,姜禹便又道:“好了,早点睡吧,晚安。”
萧绮:“好吧,晚安。”
很快,电话切断了。
……
接下来几天,萧绮都在和程尧东探讨喜禾的“重生”策略。
就像之前陈炘说的那样,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过渡,一条先破再立。
程尧东让人做了市场调查,主要针对实体店和网店的反应,以及用户反馈。
将近一半的声音都是反对的,他们不愿改变。
对门店来说,改变就意味着从头培训,还要将原来记住的“作业”全部清空,这会消耗掉她们大量精力,还有可能面临品牌改革失败进而倒闭,她们因此事业的窘境。
事实上,这里面还有更深一层担忧没有说,那就是身处一线的销售员会担心品牌年轻化以后,对她们也要求年轻化。
可她们做不到返老还童,那就注定要被淘汰。
乍一听,这层担忧很合理,只是经不起细推敲。
不只是服装行业,各行各业的销售最佳年龄几乎都三十岁上下浮动,最年轻的一批在二十岁出头,到三十五六岁甚至四十岁达到顶峰,也有一些行业的销售人才会拓宽到四十五岁。
而通常到达四十岁这个年纪,会有一部分人升为主管,因为经验更丰富,能力更强,对行业和市场了解更透彻,这是宝贵资源。
也就是说,就算喜禾不改革,销售人员到了年纪依然要面临是去还是留,是提升还是淘汰的关卡,但很多人会逃避这层现实,会心存侥幸,还会趁机将自己即将面临的淘汰责任推卸到品牌改革上。
萧绮自认,她也想做个有人情味儿的老板,但人情不是慈善,人情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补偿,却不能因为有人反对就摇摆不定,将改革视为儿戏。
现实就是,反对的人是唯恐自己的利益受损而反对,而品牌改革是为了整体生存,在这个过程中势必要淘汰掉一部分累赘。
至于用户么,萧绮看得就更开了。
她没指望品牌转型后,现有的客户能留下来,喜禾现在的品牌粘性并不强,市场代餐很多,就算不改革,也没本事留住这批客户,她们走是迟早的事。
于是就这样,萧绮让林轩先出了一套方案,并让专业团队出了一份预测图表。
林轩在这方面是很有前瞻性的,她甚至打算让林轩提早去喜禾的市场和营销部坐镇。
而林轩做出来的方案也很务实。
喜禾已经饱和,市场对它已经厌倦,归零之后还有可观的成长空间,若是钝刀子割肉,很容易两头都不靠。
而员工去留问题,也应该采取不破不立的思路。
要讲人情,就对离开的员工进行实际补偿,最好能在法律规定范围的补偿工资基础上再多给一点,可以是20%,也可以是30%。
这里面的尺度很重要,要让离开的员工不至于心有怨气,也不要让留下的员工心存嫉妒,觉得还不如走了好,留下来工资不变,还要多干活儿。
一句话,还是要平衡。
尤其是那些消极怠工,拒绝改革且唱衰声音最大的员工,就是第一波要请走的。
要改革,除了决心,洞察力,完整的计划,还要有足够的士气。
这件事掰扯了三天,最终有了结论。
换做几个月前,萧绮也不会想到她做新品牌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但旧根是一定要除干净的。
萧绮也想到了,因为老员工面临裁员,秦晔会很快得到风声,也会碍于颜面和情分,来找她谈一次。
这不,萧绮转眼就接到秦晔的电话,两人也约好了面谈。
也就是在这同一天,姜禹出差回来了。
只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公司,更没有去萧绮的别墅,而是直接进了医院。
第66章
姜禹进医院时,萧绮正在和秦晔聊喜禾裁员的事。
裁员团队是外聘的,就是为了不伤及喜禾老员工之间的情分,而且就连喜禾现有人事部,都要减少三分之一的人。
其实秦晔很清楚,就算她来见萧绮,豁出去面子,换来的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而且喜禾走到今天,有什么问题,沉疴有多严重,她也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秦晔念及情分,下不了这个手。
如今萧绮下手了,而秦晔也已经“离开”喜禾,只不过萧绮还保留了一点股份给她,让她做个幕后股东,每年吃点红利。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秦晔都知道自己不该阻拦。其实这次见面也就是走个过场,算是给那些老员工一个交代。
秦晔的意思是,裁员能否减缓,比如从立刻执行拉长到三个月,或者半年,给老员工一个心里缓冲,要找下家的可以安心去找。
就凭这条建议,萧绮就明白为什么秦晔无法做大喜禾,公司还越来越差。
萧绮说:“那么在这三个月到半年之间,喜禾还要不要给即将裁掉的员工发工资呢?他们还会不会按时来上班呢?如果我是他们,我会觉得,反正你都要裁掉我了,那我来不来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还要做好这份工作,不多占公家的便宜就不错了。而站在公司的立场,员工是可以骑驴找马,但不要让公司知道,公司也不可能给予支持,鼓励他们这么做。如果一定要这样才能罢休,那么半年之后公司发放的补偿一定不是现在的数字,他们可以自己选择。”
秦晔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叹息。
萧绮也不再讲事实,因为这些东西都明摆着,秦晔也很清楚,关键问题就在于秦晔心软,而那些老员工是在拖喜禾下水。
于是就在秦晔离开之后,萧绮第一时间通知林轩,让他将这层意思发到员工群,让大家自由选择。
当然,裁员是有一个缓冲期,一般是一到两个月,这个时间喜禾也给了,也并非立刻执行,但如果要求再加三个月到半年时间,那就是得寸进尺。
只不过这些道理只是靠嘴说没有用,狡辩是多种多样的,人都是自私的,他们不会计算给公司带来的损失,只会计较公司对他们的影响,所以就要有效“沟通”就要拿实际利益来对话。
结果就是,叫的最欢的那批人,在得知多吃半年闲饭再走将会少拿一大半补偿之后,便立刻没了声音。
个别的还在私底下商量,要找律师或者劳动仲裁去告,可喜禾的处理完全合法合规,打官司的操作空间极其狭窄。
事实上,这部分成本计算萧绮和程尧东早就讨论过,这笔钱不能省,决不能在这种“小钱”上斤斤计较,一定要花到位,一次性解决后患,哪怕多花一点也不要紧。
这边,萧绮处理完裁员的事,刚喘口气,就接到了姜禹的消息。
他说自己下飞机后就不舒服。
萧绮连发了几条微信,都不见姜禹的回复。
等了几分钟,萧绮直接给姜禹拨了电话。
电话却是秘书接的,说姜禹晕倒了,他们现在正赶往医院。
……
萧绮赶到医院后才得知,姜禹是因为急性胃炎送院,虽然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但人很虚弱,刚从急诊室送入病房。
等萧绮来到病房区,老远就见到姜禹的秘书正和另外一个身着套装,瞅着眼生的女人站在一起。
她不是之昀的员工,起码萧绮没见过。
走到跟前,就听姜禹的秘书对女人说:“多谢顾总关心,等姜总醒来,我会代为转达的。”
很快,女人转身离开。
姜禹的秘书立刻迎向萧绮,就听萧绮问:“他怎么样?”
秘书:“现在睡着了,医生的意思是,留院观察两天,不过回家后还是要注意饮食作息。”
萧绮点了下头,很快走进病房。
病房里十分安静,姜禹就瘫在床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即便闭着眼睛,眉头也是皱着的,身体也没有完全放松,应该还有余痛在。
萧绮坐下,摸向那只正在打点滴的手,发现他掌心的温度也比平时低很多。
胃病已经是姜禹的老毛病了,但这还是第一次他疼得晕倒。
他一向能忍,就算胃疼不舒服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他家里常备胃药,这小毛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