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两边的伏击阵地上忽然显出几十个身影,李队长的身影赫然跑在最前边,身后大刀的红绸即使在雨中也飘扬了起來,为这铁色的战场上增添了一抹亮色,在他的身后是几十名游击队员。
日本人的枪口终于找到了目标,开始再度喷出火焰,游击队员们倒下了一部分,剩下的人从倒下的人手中拾起什么东西,一步不停地继续向林笑棠他们逼近过來。
“他们这是干什么,白白送死吗。”火眼的嗓子有些沙哑了,痛苦地看着那些接二连三倒下去的身影。
五十步、四十步,仅仅是十步的距离,又倒下了一些人,但剩下的游击队员面对着日本人的枪口,毫不犹豫地扔出了手里的东西,那东西,隐约冒着烟。
“手榴弹。”随着某个日本士兵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战场上的每个人都醒悟过來,天空中,数十颗手榴弹带着奇异的风声飞上天空,然后又从各个角度向着日本士兵飞來,而剩下的游击队员们,则在日本人的弹雨中不停的抽动着,然后倒下。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响起,林笑棠和火眼看着整个战场立刻变成了一片火海,手榴弹接连不断的爆炸,不断有身影被抛上天空,然后重重跌落下來,那一刻,林笑棠甚至能感觉到大地的颤动,漫天的泥土和石块噼里啪啦的砸下去,战场被掩埋成一座弥漫着烟火的坟墓。
那一刻的时间伴随着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似乎被拉长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围忽然间变得安静起來,林笑棠和火眼带着心中的震撼,重新将眼光投向那片土地。
硝烟渐渐散去,随着一声嘹亮的冲锋号,伏击阵地上剩余的游击队员们喊叫着冲向道路中央的车队,一个身影从战场的泥土中翻身跃起,手中的大刀轻舞飞扬,随着红绸的飘荡,倒下的是一个个身着土黄色军装的身影。
双方开始肉搏战。
与此同时,芦苇荡中冲出数不清的身影,林笑棠赶忙拿起望远镜,透过瓢泼的大雨,林笑棠可以清楚的发现,那竟然是许许多多的女人、老人,甚至还有孩子,他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挥舞着镰刀、有的竟然拿着粪叉,但就是这些人,他们毫无惧色、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战场,用手中的“武器”,将一个个日本士兵打倒在地,直到变成一团肉泥。
终于,战场上的喧嚣慢慢散去,整个大地除了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只剩下隐约可闻的抽泣声。
林笑棠、火眼和郭追呆呆的从隐藏处站起來,慢慢走向这片战场。
这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啊,日本士兵全军覆沒,连一个活口都沒留下來,每个人都血肉模糊,有的游击队员和日本士兵抱在一起,一把长枪穿透了两个人的身子;有的日本士兵的喉咙被咬断……
最后冲上战场的百姓沒有停下來,他们有的人忙着将车上的黄金搬到芦苇荡中开出的小船上;有的则蹲下身,翻找着自己乡亲的尸体,沒有人说话,沒有人哭泣,一切仿佛有回到了最初时的平静。
林笑棠等人看到了李队长,不过他已然沒有了气息,他被五具日本士兵的尸体包围着,两把刺刀分别刺穿了他的胸膛和小腹,但他的手中仍旧握着的握着自己的那把厚背砍刀,那红绸被鲜血侵透了,颜色越发鲜艳夺目。
脸上的笑容安详而快意。
“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啊。”林笑棠环顾四周,口中却发出这样的感叹。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朋友
矢泽带领着大队的日本士兵冲上阻击阵地,硝烟被风吹散,显现出整个阻击阵地的轮廓。
“纳尼。”矢泽和部下们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长度不过两百多米的阵地上,参与阻击任务的身着灰布军服的士兵们已经全部牺牲,全部向着攻击的方向,无一例外,查查人数,还不到一百人,看看他们的武器,老套筒、中正式、捷克产老式轻机枪,五花八门,而且,绝对沒有重武器。
“就是这些人,整整挡住了我们将近两个小时。”矢泽气急败坏的对着增援部队的军官叫嚷道。
军官睁大了眼睛,“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矢泽像泄了气的皮球,“沒什么不可能,这真真切切的发生了,你我都清楚,他们沒有援军,就是打算用生命将我们死死的拖在这里。”
通信兵风风火火的跑來,“报告大佐阁下,据查,前方车队全体玉碎,无一生还。”
矢泽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那货物呢。”
通信兵被下了一跳,变得结巴起來,“车厢、车厢里什么都沒有啊。”
矢泽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军官疑惑的问道:“矢泽君,不是引诱反日分子的行动吗,那些货物有什么意义吗。”
矢泽迅速调整了呼吸,强装出一个笑容,“是啊,已经全歼了这些反日分子,货物还有什么意义呢。”
通信兵在一旁忙碌着,不一会,面露喜色的向矢泽汇报说:“打坐阁下,我们另一路车队也受到了袭击,不过是两支武装队伍,他们竟然发生了内讧,被我部击退,我部几乎沒什么损失,前來袭击的反日分子伤亡惨重,还抓了一些俘虏。”
矢泽咬着牙齿,“传我的命令,将被俘人员即刻押送至上海特高课,我要亲自审问。”
……
回到上海后,林笑棠的心情依然很沉重,在看到了那些游击队员们舍死忘生的执行任务之后,林笑棠被那种淳朴但是悲壮的激情深深的打动了,幽灵遗留在他内心深处对这支队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忽然间一下子变得清晰起來,也许他们才是未來中国的希望,林笑棠这样想到。
潘先生如约将部分黄金送到上海,但林笑棠却坚决不肯再收下,这次的事情,林笑棠只不过是传递了一些情报,原先那种借着此次行动获取经费的念头荡然无存,他觉得,这些黄金有些烫手,还是留在能发挥它们最大价值的人的手里为好。
但潘先生坚持之前的约定,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虽然现在两支队伍所属不同,但消灭日寇却是双方共同的目标,所以,黄金无论在谁的手上,都可以发挥相同的效用,潘先生特意点出,这次只是双方的第一次合作,鉴于此次合作的成功,接下來,他希望以此为基础开展更深层次的合作。
林笑棠毫不犹豫的答应。
“还有一点。”潘先生忽然说道:“通过贵方的一系列行动,我们了解到林先生正在致力于建立一个沦陷区内的情报体系,对于这件事情,我已经接到上级的指示,除表示认同之外,我们也将全力协助林先生完成这项计划。”
林笑棠欣慰的点点头,“对于贵方的态度,我并不感到意外,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明,相比较重庆与贵方两者之间,我个人更看好贵方的发展前景,我也明白,对日战争结束后,国家将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但我要说明的是,我并不想参与其中。”
潘先生很诧异,“林先生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对日战争胜利之后,国家正需要林先生这样的人來参与到重建之中,可您为什么早早的就确定要急流勇退呢。”
林笑谈站起身,走到门边,对一直侍立在门外的火眼说道:“命令所有人员都退到房间二十米之外的距离。”
随即,林笑棠便掩上了房门,为潘先生续上茶水,将椅子挪到他的身边,“实不相瞒,我个人的理想很简单,无外乎是尽我的绵薄之力,为国家打造一个最适宜发展的态势,这其中,就目前的中日战争來说,我始终觉得中国要想在亚洲发展,日本就是唯一的强敌,必须将其彻底打垮,牢牢地踩在脚下,未來的国家才能长远发展,不然,遗祸无穷。”
“我本是一介书生,奈何际遇使然,才走到今天的局面,国家的选择,我无意参与,就由民众來做最终的抉择吧,目前我想要做的是,不遗余力的削弱我们国家的敌人,至于敌人是谁,我想潘先生心中应该明白,至于将來,国家浴火重生之后,势必要一洗百年的极弱和屈辱,到时所要面对的将是崭新的但更为复杂的世界格局,现在我已经在筹划这方面的事情,希望到时候能在海外为国家开辟出一个崭新的天地來。”
潘先生思忖了半晌,这才幽幽的说道:“林先生高瞻远瞩,潘某佩服。”潘先生忽然一笑,“说句实话,林先生的所作所为我是看在眼里,原本我以为林先生不过是想在国民政府内求得一席之地,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现在看來,是我的目光太短浅了。”
林笑棠狡猾的渣渣眼睛,“潘兄,这两者似乎并不矛盾啊。”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潘先生止住笑声,向着林笑棠伸出手掌,“感谢佑中老弟今天的开诚布公,别的话我也不想说了,我再说一句,你永远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人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的。”
四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临别之际,林笑棠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潘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潘兄这边代为留意一下。”
“老弟不必客气,现在咱们可是一家人哪。”潘先生爽快的答道。
“是这样,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林笑棠就将大哥大嫂的事情详细的告诉了潘先生,“我的意思是,贵方在重庆等地都有完备的情报系统,我想托潘先生代为留意一下,聂尚允这个人到底在为什么势力服务,事关我家人的死因,我不得不追查到底,原本我是想请白起大哥代为打听一下的,但目前我一直未能和他联系上,所以想请潘兄动用你们的人來详细查探一下。”
“这个沒问題,事实上,我们曾经得到过白起同志的汇报,在聂尚允被杀之后,他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但一直还沒有头绪,你放心,我们会加大调查的力度,一定给你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