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钟离圣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呼延月儿终究不争气的哭了。
忍得好辛苦。
他走了,自己终于可以脆弱一下了。
此时,她很想有个肩膀靠一靠,很想依赖一个人。
呼延月儿样貌出众,气质不俗,整个人像是个活泼烂漫的小精灵,有些微微圆润的脸上,圆圆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自带楚楚可怜。
所以身边不乏优秀的男子追求。
但是纵使那些男人再优秀,对她再怎么好,也都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走进她的心里。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钟离圣。
那个夜,那个令她至今都还心生恐惧的夜,是她今生今世都无法忘怀的夜。
当时她还只是个四岁半的娃娃,自从她稍懂人事以来,她的母亲就一直带着她,颠沛流离,四处逃窜,过着暗不见天日,浑浑噩噩的生活。
原因是,她生来双瞳异色,一个黑色,一个紫色。
打从她出生以来,就饱受非议,大家都说她是怪物,是不祥之人,是妖孽,是带来灾难的恶魔。
在她来到世上还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她的父亲得了瘟疫死了。
所有人都说,她是受了诅咒戴罪托生到人间的恶魔。
说她克死了自己的父亲,还将瘟疫带来了人间。
村里的所有人,对她和她的母亲都十分的不好,经常冲她们丢石头,丢烂菜叶。
他们家的房子也被村民们推倒了,田地也被毁了。
小小的呼延月儿,就跟着母亲,一起吃着那些人丢来的菜叶。
她清楚的记得,母亲一边用身体替她遮挡村民们的攻击,一边捡起地上破碎的蛋壳,将里面仅有的蛋液喂到她的嘴里。
那是她从懂事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破碎蛋壳里的蛋液。
一直到现在,她还有生吃蛋液的习惯,那是一种怀念,那里面有母亲的味道和温暖。
小小的月儿跟随着母亲住在破庙里,一住就是很久很久。
渐渐长大一些的月儿懂得了她们的处境,但是不懂的是,她们为何会过得如此凄惨。
她们从来不偷不抢,不拿人一针一线,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那些人要如此对她,为什么!
多少次,她想要用尖利的东西刺瞎自己的眼睛,挖掉自己那给家人带来灾难的眼球,但是每一次都在母亲不住的流泪哀求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月儿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如此爱自己的母亲,一定会伤心欲绝,所以她放弃了伤害自己的念头。
日子虽然清苦不堪,甚至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但是能和母亲每日依偎在破庙里安生度日,也是幸福的。
可是,天不遂人愿。
村里的瘟疫蔓延开来,死了不少的人,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气氛,人心惶惶。
所有人求生无门,便将这场人间浩劫的原因,归结到了呼延月儿的身上。
有时候,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会想尽办法的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可能,就算是那种办法十分的极端和残忍,甚至泯灭人性,他们也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尝试。
夜。
这夜。
空中噗噗啦啦的一片乌鸦在头顶盘旋,遮天蔽日的黑。
破庙中微黄的灯光下,母亲正在给月儿用枯草编织着新的草鞋。
“我月儿又长大了,鞋子装不下脚丫丫了。”母亲慈爱的目光落在呼延月儿胖乎乎的小脚丫上,手上编制的动作却一刻都没有停下。
“娘,你手破了。”十分懂事的月儿看到娘亲手上一个新的伤口,心疼的说道,那声音奶声奶气的,却透着小娃娃不该有的成熟。
“不碍事儿的,不疼。”母亲说着,伸手摸了摸月儿的头,满心的宠爱。
就像是摸着世界上最最漂亮的小公主,最最漂亮的瓷娃娃一样,珍惜,疼爱不已。
让月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轻轻的一下抚摸,竟然成了她和母亲跟自己最后一次亲密的接触。
月儿在昏黄的油灯下已经沉沉的睡去了,因为有母亲在一旁,所以睡得特别安心。
母亲还在不停的编织草鞋。
可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人们愤怒的打砸声,本还安逸的破庙,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呼延月儿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看到母亲在一片火海之中,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看见她的头上脸上满是鲜血,而手中还紧紧的攥着编织中的草鞋。
直到母亲和手中的草鞋,一并被火焰无情的吞噬,母亲的手都还攥着那双草鞋。
“我月儿又长大了,鞋子装不下脚丫丫了!”
“我月儿又长大了,鞋子装不下脚丫丫了!”
“不碍事儿的,不疼。”
“不碍事儿的,不疼。”
……
月儿看着那被火焰无情的焚烧的母亲,她的脑子里嗡嗡的响成一片。
在她晕倒之前,眼前一片漆黑,母亲慈爱的笑脸,保护她的时候那坚毅的眼神,还有母亲最后最后跟她说的那几句话……
“娘!”
在一声嘶吼之后,呼延月儿彻底的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