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莫就像陷入了一种病态的沉寂和郁郁寡欢,每天都自己呆着,白天大多是关在屋里睡觉,晚上都熬夜到她爸爸睡了之后,才回自己房间。跟她爸爸也依旧亲密,却不如以往那般随便。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是昼夜颠倒,面也见不到几次。梁晏兮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不能寻常而论,又怎么能刻意强求什么。何况,梁莫的性子,他也清楚,若不是她自己想通透,得出她认为对的结论,别人左右半点也是不行的。
才过完年,梁莫却突然跟她爸爸说,想早点去学校。完全不像过去,每回放假都闲时间太短,恋恋不舍,黏黏腻腻地,直拖到最后一天才跟她爸爸分开。梁晏兮只是笑着应了,“也好,在家呆着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如以往帮着收拾好行李,把人送上车,轻言细语叮嘱完,等车远得看不见了,才离开。仿佛他就是个尽职尽责,纵容女儿的父亲,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
梁莫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叁叔公。原本就在一个城市,原先她也不怎么跟这家人亲,平常也不怎么联系,刚来读大学那会儿倒是去过一次,那还是她妈妈吩咐的。想来想去,叁叔公是她外公的弟弟,本来算是极亲的,只是她外公过世之后,就很少走动了。按传统来算,梁莫也不该叫叔公,可她打小跟着外公过了几年,跟着那边的亲戚叫习惯了,她爸爸这边亲戚又少,也没有什么叔公,所以也就一直照着小时候叫。她妈妈跟叁叔公应该不算疏远,尤其是在官场上。如今,她妈妈出了事,叁叔公嘴上说不会撒手不管。但谁有能保证呢,就连夫妻俩都有大难来时各自飞的,何况远亲。可要拜访叁叔公,她一个小孩子上门送礼总是不妥。于是只好打了她爸爸的名号,把那瓶她爸爸藏了好些年的酒偷偷带去作礼,只说是她爸爸送的。
叁叔公还是住在机关小区里,房子是旧红砖楼,但警卫却严,拦着梁莫不让进。后来还是叁叔公亲自打电话给警卫室,才放的行。梁莫只做乖巧懂事的样子,谦虚亲切得跟长辈打招呼。家里除了叁叔公夫妇,还有他大儿子,算起来梁莫也是要叫一声舅舅的。大人见梁莫来,都特别高兴,拉着她一直问这问那的。不一会儿,又叫了几个小辈过来,说是好不容易得空,梁莫难得来一回要好好聚聚。梁莫听了,笑着把她爸爸的酒拿出来,又一翻抱歉说,来这边读书好几年,都没怎么来看看,实在是她的不是。又说,“这酒我爸爸宝贝了好些年,自己又不懂得品,放着实在可惜。倒不如带给叔公。”
饭桌上见着一个比她小的一个同辈的男孩,大致记得是叁叔公的小孙子,就笑问:“叔公,这是小舅舅的儿子吧!我记得外公做六十大寿的时候见过一次。现在都快认不出来啊!”
叁叔公笑着应到:“除了这小子还有谁,家里也就他比你小些。”之后,神色有些感慨说,“你外公这一脉的人气是单薄了些,总共就你这一个小的。原先是要你妈妈再生一个,你外公宝贝你,老说,就这么一个就够了,再多出来一个怎么疼得过来。”
梁莫听到这里,想起外公的好,眼眶就红了,忍了眼泪不说话。
大舅舅立即笑说:“爸,你看你,怎么好好地把莫莫说哭了。”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菜到梁莫盘子里,“来,别伤心了,尝尝你大舅妈的手艺。她轻易不下厨的,今儿全是承了你的面子,我们才有的吃哦!”说完笑起来,大舅妈也跟着笑。
梁莫也笑着道谢。梁莫也不是真哭,先前那些话,她自己状似无意提起来,又引出外公,都有些心计在里面。为的是要他们记得外公,对这个隔层墙的外孙女亲厚些,全了一家子的情谊。如今话到了这份儿上,人家都是真真切切得对她好,倒显得她自己见外,把人看扁了。梁莫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回,本来就是最最亲近的情分,被她自己这么轻贱。于是决口不再提她妈妈的事情。
吃完饭,又逗留了一会儿,大舅舅和大舅妈有事情就走了,剩下几个小辈陪梁莫一处说话。有两个都近叁十了,也没什么话,只问了些学校的事情就走了。只有那个小表弟跟梁莫岁数差不多,一直陪梁莫坐着,话也不多。梁莫见天渐渐晚了,就起身告辞,说下次再来。叁叔公知道梁莫才到学校定是很忙,也不怎么留,让小孙子开车送梁莫回去。临走了,叁叔公满脸慈祥,拉了梁莫的手说:“你妈妈的事情,只管放心。你一个孩子家家的,别想那么多。咱们朱家别的不说,总不能让自己人受难的。平时没事就多来坐坐,我差不离也就是你亲外公,待自家人别那么生分。你那酒,我也不能独喝,等有空了叫上你爸爸,也得让他尝个味儿不是!”
梁莫羞得红了脸,却不知道怎么说,抿着嘴,半晌说:“叁叔公,我……”却不知道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