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嘴插了句话:“怎么不把孩子接回来?几岁了?谁养他呢?”
儿子沉默不语,儿媳掀了桌子,叫她滚,和她儿子一起滚,“离婚”。
老太太战战兢兢,后悔说错了话。
如果他们离婚,这个家散了,恐怕就是她的错。
虽然她似乎没做什么,但儿子儿媳都怒目瞪着她,好像当初在外地出轨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她一宿没睡着,第二天却心血来潮,决定去看看那个从未见过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和他有点像,都是边缘人,不被欢迎。
但至少她是他的奶奶,还可以给他一点爱。
话虽这么说,但这句其实是反话。
她是希望那个孩子能爱她。
左正谊的确爱她,他这辈子唯一爱的亲人就是奶奶。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慈祥,温柔,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帮他拎书包,做好吃的,原谅他的一切错误,还很依赖他。
这么说似乎有点奇怪,但确确实实,十一岁的小正谊觉得自己是奶奶的依靠。
他不懂那么多,但隐约猜到她在家里可能不被善待,可能是担心以后老了没人管吧,所以想跟小孙子打好关系,将来有人养老。
左正谊单纯的脑子只能想到这个大人们都在谈论的世俗的、近乎功利的理由。
但他不觉得她的“功利”不好,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副小大人模样,豪气地说:“奶奶,要不你留下吧,我养你噢。”
她摇了摇头。
左正谊说:“我很会赚钱的!”
她还是摇头,转而说一些什么“潭舟岛的学校简陋”“师资力量不行”“你以后怎么办”之类的话,然后双眼溢满忧愁,又说“算了”“你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就好”……
当时左正谊听得迷糊,当她出现在梦里,那些话就更模糊。
她说:“正谊真是个厉害的孩子,比同龄人都懂事呢。”
她说:“正谊要一直勇敢下去哦,永远做自己,不要被环境改变。”
她还说:“但是也要聪明点,别被人欺负了……”
左正谊十四岁那年,她死了。
当时他不知道,因为自从分开,他们再也没联系上。
不知为何,她留下的电话号码左正谊打不通。
她走的时候说“等我想个办法,把你接回去”,也食言了。
左正谊没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
甚至在她离世的一整年后,才迟迟得知,这个世界上唯一疼爱他的人,没有了。
左正谊在梦里痛哭一场,泪流了满脸。
凌晨三点多,他被自己哭醒,精神恍惚地走进卫生间里洗脸。
镜子中的人双目通红,眼眶发肿,他盯着自己看了几分钟,觉得有点陌生。
好像是真的长大了。
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哭了。
现在的心情也并非多么伤心,时间把悲伤消解,心里余留的只有浓烈的遗憾。
左正谊再也睡不着,洗漱一番换上衣服,下楼去打游戏。
队友都在睡,二楼的训练室里只有他一人。
他启动游戏,在游戏内建了个房间,拿伽蓝练习补兵。机械的训练能解压,他一边操作一边放空大脑,无意识地发着呆,天什么时候亮的都不知道。
大约七点钟左右,训练室仍然没来人。
左正谊有点困了,推开键鼠伸了个懒腰,决定去休息室里小憩一会儿。
这一觉睡了一个小时,八点多的时候,门外有吵闹声。
左正谊躺在沙发上,用靠枕遮住脸,不悦地皱起眉头,翻了个身。
是傅勇的声音,他嗓门大得五里地外都听得见,说的是:“哟!教练回来这么早啊!”
“嗯。”郑茂应了一声,“还得训练呢。”
傅勇笑嘻嘻道:“训练又不急。昨晚怎么样?给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讲讲呗……”
郑茂是个正经人——表面是。他推了傅勇一把,严肃道:“胡说什么,我只是陪许总吃了顿饭。”
“……”
什么东西?他们在聊什么?
左正谊坐起身,揉了揉睡僵的脖颈,冲门外喊:“菜勇,进来,给朕捶捶肩。”
跟使唤丫鬟似的。
“丫鬟”傅勇顿时一脸苦大仇深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极其不情愿,冲左正谊道:“你没完没了了是吧?我又不是你的奴才。”
左正谊面色不变,给傅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关门,然后朝他勾了勾手指。
傅勇可能是被这位公主病pua了,虽然表面不乐意,但听话地走到了公主病面前,等他示下。
左正谊压低声音,悄声问:“你跟郑茂在聊什么?什么昨晚?”
“……”傅勇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大事呢,鬼鬼祟祟的。就是昨晚郑茂跟许宗平一起出去了呗,在外面开房,一宿没回来。”
“?”左正谊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傅勇怀疑他听不懂中国话,只好翻译成更简单的语言:“他俩一起去做大保健了,懂?”
左正谊:“……哦。”
吓他一跳。
他还以为郑茂被许宗平潜规则了。
都怪微信上那个男同,把他的脑回路带歪了。
傅勇瞥左正谊一眼:“你不会不知道大保健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