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岁禾坐在车上驾驶位,并不狭小的空间却让她平生出些压抑的沉闷感。
方才在心理咨询室她问的问题, 最后赵柳意给了她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她说:“岁禾, 会不会复发没有人可以保证, 她在于你的心结, 在于你能不能放下从他带给你的阴影里走出来。”
死寂一般的沉默,可谁也没有挂断电话。
南岁禾呼吸声很轻, 她阖上眼缓缓开口, “在哪?”
她不能一逃再逃,那和许多年前胆小怯弱的南岁禾有什么区别?她如今也有她的骄傲, 站在领奖台上时也是许多人遥不可及的仰望。
金怡大厦一层。
——“咚咚。”
手指敲击在玻璃门上的声响传来时赵柳意正在看着手里的资料, 她头也没抬,“请进。”
没有意料的脚步声传来,她埋在资料里的目光抬起来。
敞开的玻璃门口站着一人西装革履,眉眼间与当年没有太大变化,轮廓气质却更沉稳带着攻击性皆是凛冽,他微微颔首。
“许宴青?”她放下手里的资料,有些除疑惑之外的惊讶。
不过, 只消片刻赵柳意便明白了。
“老朋友喝点什么?咖啡?还是饮料?”她准备叫门外的助理去准备。
许宴青敛了敛眸子, 西裤因坐着的双腿交叠,膝弯处呈现几条褶皱, 裤腿笔挺裁剪得体衬的腿型修长。
视线并未四处打量, 而是定定的落在她放在一旁的资料上。
“不麻烦了, 我来是想问关于南岁禾的事。”
赵柳意扬了扬眉边点头, 也不再张罗着招呼些什么。
“管的这么严?”她笑了笑, 抬手看了眼腕上的绿宝石女士手表, “她从我这才走了不到一个小时。”
“她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太好。”
算是在解释他为什么找人盯着南岁禾的去向。
据他所知,赵柳意大学跟韩越一样学的是心理学,同在一个社团虽说不上多么熟悉与了解,但也不止点头之交。
赵柳意暂时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在许宴青对面坐下,先抛出了个问题,“你知道她跳过湖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的语气不负刚才那般轻松。
许宴青眼皮一颤,似乎有预感她接下来的话里,或许能窥见没有他在身边的南岁禾的四年。
“在r国一个偏僻的公园里,人工湖的湖水冰冷,她挣扎抵抗着推开了所有试图救她上来的人。”
她深吸了口气,回忆起来更多的是对那个女孩子的怜惜,“大学毕业后我就去了r国进修,在那家医院是我时隔几年后第一次再见到她,好几个人把她送进来抢救,脚踝处还淌着血。听值班的医生操着一口本地音说这已经是她这个星期第二次进来了,当时我就在想,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怎么会求死心这么强烈。”
难怪,难怪她那么怕水。
怕的浑身战栗,还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是冷水越过口鼻漫过头顶的时候让她想起了曾经晦涩无光的日子,还是呼吸受阻的时候让她又见到了那个湖底的淤泥与那些向她蔓延而来的水草?
求死。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尖锐的钉子,狠狠钉在他心里,像朽木一般,即使拔了出来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在四年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两个字跟南岁禾连接在一起的。
她炽热明媚,是跟一只流浪猫在一起也能聊的花枝乱颤的小姑娘。
赵柳意还未停,“第二天在她醒来之后,我去了她病房。果然跟我猜测的没错,她那时候已经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自杀倾向很严重。我怎么跟她说话她都像一具空壳,她不会回应你,也不会有眼神变化。我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帮她,或许是曾经见过她太过美好的模样吧。
她发起病来手指掐进肉里也没有知觉,喜欢躲在阴暗狭窄的空间里,以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模样环抱住自己。”
许宴青见过,在乌洵民宿的那个杂物房里。
他曾经捧上云端的人,在那一刻跌入了尘泥里。
“四年里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多不少刚好知道。你给浑身是伤的兔子筑了一座温室,温室里气候宜人,有花有她得不到却梦寐以求的。那些伤口一步步愈合,等她恢复成了健康活泼的兔子后,”赵柳意顿了顿,目光如炬的盯着他,“你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个玩笑,而你,在这场游戏里,输的彻彻底底。”
“抱歉,”许宴青嗓子似乎快要干裂了一般,他打断她,嘶哑又零碎,“能给我一杯温水吗?”
赵柳意起身在白色抽屉里拿了个纸杯出来,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许宴青面前。
那水袅袅的升着白烟,到了一定高度后蒸发消失殆尽。
赵柳意并不打算放过他,“对于一个见过光的人,又怎会甘心重新回到无边黑暗里?就好比那些后天失明的人,她们看见过这世界的五彩斑斓,根本无法去适应黑暗,那是一个漫长又煎熬的过程,我见过太多这样崩溃的人了。”
那杯温水许宴青最终还是没喝,喝不下去,握在手里也无法暖他一毫。
“如果她的家庭是埋在她心里的隐雷,那你就是那跟引线,引她自焚的线。”赵柳意承认她不存在客观,她的天平完完全全偏在南岁禾这,她太过心疼那个无助又企图自救的女孩子了。